他先將雙手浸入臉盆,清洗七遍後,取過白毛巾擦幹,才在十指上塗上專門的軟膏,再自黑匣裏取出用指皮推讓兩側死皮脫離指甲,其後指皮剪修剪死皮和倒刺,修理好皮肉,則換一把工具,用指甲銼修飾指甲前段銳利處,使弧度變得圓滑。
他每一步都做的很仔細,也很認真。
劍奴忍不住問道:“主子,你每次出診前都要做這麼多工作,這是為何?”
白雪道:“凡事都有自己的原則,行醫更是如此,要知道用藥之人猶如在刀鋒上行走,一個不慎,人命休矣,所以雙手一定要保持幹淨整潔,你別看我隻是在修正指甲,卻也是為了讓我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以便應對今日的病人。”
劍奴道:“主子你是講武堂上的醫國聖手,難道給別人看病之前也會緊張嗎?”
“我這不是緊張。”白雪肅然道:“一個人行醫日久,看得多了,便容易將人命看的淡了,我不過是要警戒自己,不敢掉以輕心罷了。”
劍奴給他打辮子的纖手猛地停頓了一下,片刻又繼續不緊不緩的編織起來,白雪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手上變化,問道:“怎麼了?”
劍奴歎道:“我隻是在想,當一個大夫原來是這般的不容易。”
白雪道:“各行各業都不容易,這個全憑良心二字而已。”他起身道:“走吧,我們出去了。”
這一品藥鋪極大,分別有七大坐堂,其中當家夫人依言的位子在第七間,自從她死後,白雪就坐了她的位子。
他帶著劍奴一路走過各間診室,倒也是排成了長龍,一路所見倒也是目睹了人間百態。
白雪在自己位子下坐定後,攤開太師椅上,問劍奴道:“你這一路上看到,七間診室可猜到平日裏是誰的病人最多?”
“病人最多?”劍奴不假思索道:“應該是我們這一路上看到的那個白胡子常衝吧,他門前排隊的病人最多。”
“不對。”白雪搖頭道:“你看到的隻是表象。”
“表象?”
“不過是今日之象。”白雪道:“其實平日裏病人最多的應當是那個藍保成。”
劍奴不解道:“這是為什麼?”
白雪道:“你沒學過醫,跟過師傅,自然不會知道這些小竅門,我呀,告訴你,我是從他們病人那張椅子的下麵地板看出來的。”
“那塊地板?”劍奴道:“這我倒沒有留意。”
白雪道:“我留意過,除了咱們這一家診室之外,就屬他的診室裏病人椅下那塊地板磨損的最為厲害,這才是真正的口碑,比那民間流傳的好名聲更厲害。”
劍奴道:“地板磨損?自然是因為來的人多了,走動後鞋底磨掉的,若是病人不多,那怎麼可能磨損的厲害呢?”
白雪道:“是啊。”
兩人正說著,那邊郭一品已經掛出來了白雪的牌子,寫得正是“帶下醫”三個字。
隻是,這牌子是掛出去了,可上門者寥寥,他白雪年輕,又是新來,自然沒什麼病人上門來了。
他也閑的無事,隻是和劍奴說話,期間倒也是看了幾個病人,無非是一些月事先期,痛經一類的,他大筆一揮,倒也是開了幾張方子,不過用藥中規中矩,沒什麼意思。
就這樣,快要挨到吃飯時,白雪已經想要收拾東西關門了,忽然一品藥鋪門口一聲馬嘶。
劍奴笑道:“又有病人來了,主子你不等等?”
白雪道:“聽這馬嘶聲,就知道這是匹好馬,用得起這種馬的人家非富即貴,怎麼會找我一個籍籍無名的大夫看病?”
“那可不一定。”劍奴道:“沒準是江湖上的朋友呢,她們聽說你洗手行醫了,豈有不過來捧場的?”
“哈哈。”白雪笑而不語,倒也有些好奇這來人是誰。
一輛四匹馬拉著的車,已在門外停下。
郭一品早已經在門口等待了,他能夠在燕京城裏幾乎白手起家,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少不了的,單單看到那輛馬車的氣派,他也知道這裏麵的也不一般的平民百姓。
所謂小心不為過。
郭一品腰雖然彎得很低,眼角卻又忍不住偷偷往上瞟。
這燕京城裏一般的達官顯貴家裏的馬車都有自己的標誌,而郭一品也大多能認得,可這輛馬車他看了良久,也實在想不起來是哪位的了?
就在郭一品仔細思索時,那馬車上的車門“吱”一聲緩緩推開,尋常馬車多是重簾掩蓋,這車子卻是用上了上等的紅木。
車門才打開,又過了很久,車門裏才露出一雙腳來。
一雙套在青翠軟緞子繡花鞋裏的腳,沒穿著羅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