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餘小哀,從小就在信城鄉下長大,是家裏的長女,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我從來沒讓過爺爺奶奶們省過心,天天由村頭跑到村尾瘋,跟著堂哥堂姐們一起去玩。奶奶老是板著臉對我說:“小哀啊,不要天天像個野孩子跑出去瘋,別人會說你的。”可是,我總是不聽,覺得奶奶是嚇唬我的說法。對了,我身後還有一個小跟屁蟲,餘小笙,我的妹妹,去哪都要死死跟著我。我曾一度不解,到後來默認她的行為。我比妹妹大四歲,從小爺爺奶奶就要忙著幹農活,父母也要工作養家。小小的我,除了上課之外,回到家裏就要照看妹妹,還有煮飯,洗菜,做飯,燒水。
那年我才八歲,剛上小學結識了很多朋友,同學一放學就會跑到我家大聲叫:“小哀,我們去玩吧!”
“好啊!”我甚是歡喜答應。
“姐姐,我也去。”餘小笙弱弱地拉著我的衣服,睜著大大的眼睛對我說。我看著妹妹瞬間掃去所有的愉悅,我蹲下來對妹妹說:“姐姐,出去玩一下,很快就回來了,你在家裏等著姐姐好嗎?”“不要,姐姐去哪,我就去哪!”“我才不要你跟著去,你不要老是跟著我跑去玩好嗎?帶上你,我哪都去不了”我突然大吼妹妹,妹妹被嚇到大哭起來。她哭,我也哭。奶奶聞聲而來,我哭著跟奶奶說:“奶奶,我要去玩,可是妹妹老是跟著我,我討厭她。”奶奶哄著妹妹,我邊哭邊跑出去了,妹妹在我背後哭喊著叫:“姐姐,姐姐。”
每一次都這樣,無論我怎麼罵她,恐嚇她,甚至輕打這個比我小四歲,在當時隻有四歲的小屁孩妹妹時,她依舊對我如初,一直粘著我,不肯放過。可是,妹妹還是一如既往待我好。無論過去,現在,好像從來都是她關心我,她護著我,在我背後卑微地想要待我好。可是,我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計前嫌對我如初。然後,我總是在晚上哄她睡覺時候,老給她講恐怖故事,嚇到她每天晚上都大哭一場。當然,這樣做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爺爺奶奶就不再讓我跟他們睡了,我就很光榮地跟餘小笙一起睡了。可是,我是個膽小鬼,我從來不敢睡在外麵,都是餘小笙睡外麵。她什麼也不說,隻是笑著同意,然後很滿足跟我一起睡了。
我是個壞孩子,可我從來不認為我是個好人,這一點我一直都沒有否認過。縱使日後,我很努力學乖。有些過錯,如烙印般銘記在心口刻入骨絡,任由歲月一點一點撫平淡化,痕跡深見。多年以前,一直自責;多年以後,一直難忘。星期六天,我家一直都是那麼熱鬧的。家裏的院子很大,廚房門前的一小片竹林,還有一棵古老的芒果樹。春天,那一簇簇白色的花鋪滿河麵;在夏天結出誘人的果實,果實熟透會掉進小河裏。竹影婆娑,芒花馨香。爺爺奶奶習慣午睡,而我喜歡叫上一大群小孩子來我家陪我玩。我們在陽光下嬉戲打鬧,好不快活,笑聲朗朗。閑來無事,百無聊賴。那扇高大的銀白色大鐵門隔絕了往外的道路,鎖住時光拘禁在院子裏。我不知為何,突然搬來凳子,把鐵門的門栓打開。然後,試著把腳踩踏在鐵門鏤空的地方。一蹬腳來回擺動著鐵門,那種短暫的快感。突然,一道哭聲劃破院子的上空。我滿臉震驚,隨即恐慌感油然而生。那一抹紅豔刺痛雙眼,我看到那汩汩而流的血液在銀白色的鐵門上開出妖豔的花。小孩子一下落荒而逃,爺爺聞聲而來。顯然,他也被嚇到,趕忙抱起小夢離去。我站在原地看著血液一滴一滴散落直至消失在屋子的後巷。我後知後覺的想起,在我來回推擺鐵門的時候,小夢把她的尾指放在門縫。然後,是因為自己才弄傷了她的尾指。心慌,心驚。我第一時間想要逃離,然後躲藏在堂姐餘麗家裏。然而,我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麗姐姐。整整一下午,我活在忐忑不安中。我害怕,內心布滿驚恐。爺爺終究找到我,還說我因為害怕而躲在麗姐姐家裏不敢麵對。我瞬間不敢直視眾人,不安。爺爺拉著我走,邊走邊笑著罵我。我知道,他這是拉著我去上門請求原諒。我去了,卻滿臉心虛做錯的樣子。我把頭低下,對不起,雙眼布滿淚水。從那以後,我很少跟那些孩子玩了,就待在家裏安分了起來。
“小哀,我們去玩吧!”餘潔突然來我家找我,我覺得好奇怪,好像平常也沒多跟她玩過。我半信半疑地答應了,然後跟奶奶說了一聲,加上妹妹睡覺了,就跟著她走了。“我們去小花家找小花一起玩吧。”“哦哦。”從我家到小花家不過五十米路左右我們來到小花樓下,衝著小花家窗口喊她。不久,小花就跑下來了。然後,小潔讓我待在原地她卻跑上去跟小花不知道商量什麼。不久,她們向我走來,手裏還多了一條鞭子。“你為什麼打我?”我不解地看著小潔拿著鞭子一下一下抽打著我,“我就是想打你怎麼啦!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小潔一副不屑地看著我。我哭著推開她們,跑著去同齡的小姨子家裏,哭著向她抱怨了這一切。太恐怖了,年紀小小就這樣。小姨子安慰我之後,就叫我以後遠離她們,不要和她們玩。我隻能屈服低頭。
我開始躲著一些人過著自己的日子,暑假永遠是漫長而又很開心的事情。每一次暑假,大姑母都會來接我去她城市家裏跟表姐一起玩。因為大姑母忙,隻有晚上才回家,表姐一放假就沒人陪,大表哥又要上課。表姐家裏有很多小說,還有很多玩具,都是我一直羨慕的。大姑母也很疼愛我和表姐,好像我就是她另外一個女兒。她彌補了我一直無法享受到的母愛,因為父母一直忙著打工賺錢,甚少關心過我姐妹倆,更不用說餘小萌的出生後,關注力一直在我那個弟弟上麵,連爺爺奶奶都對弟弟疼愛有關。可是,待在表姐家久了,就會難過想要回家,我會在每個夜裏流淚,想念那個粘著我的餘小笙,沒有我在她身邊她是否和我一樣念著,想念那個剛出生不久的餘小萌,好想抱抱他。想著哭著就會睡著,第二天又會眼圈紅紅的。大姑母一看我這樣子就會打電話給奶奶,說我想家了,然後就把我送回家。
恰逢暑假,阿姨帶著姨丈回外公家。好難得,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那個暑假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芒,籠罩著無數聚攏在一起的泡泡,把回憶凝固。所有的回憶被照片定格,留下一張張笑靨。後來,也隻能透過照片去回憶、去細味著這一切。我們都沉浸在重逢中,隻想要這一刻永遠保留。阿姨,隻停留幾天便跟姨丈回福建了。他們會在十月份舉行隆重婚禮,但是那次婚禮我沒有去,被父母以學業為重拒絕,餘小笙跟著媽媽出省遊玩,我又是嫉妒又是抱怨。
當冬天如期而來,寒冷隆隆綻放。當所有人都在忙碌著籌備過節,當所有人都帶著喜悅去見證新的一年到來。好像很多事情都是那麼猝不及防地降臨,你避無可避。
過年前我在表姐家裏玩,大姑母卻在吃飯的時候跟我說,你外婆死了。我笑了,我說我不相信,然後我跑進廁所裏麵捂住嘴哭了。哭到眼睛腫腫的才走出來,下午我就回家了。後來,爸爸把我帶到了外公家,那是外婆死後第三天了。我想不明白,外婆為什麼那麼傻喝農藥自殺?為什麼會想不開?或許,這就是命,一切都是命劫,我們無法與命運抗拒。如果,那天外公不去街上,如果那天舅舅不去鄰居家玩,那麼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外婆下葬那天,媽媽三姐弟哭都沒有哭,我拉著弟妹遠遠看著。每個人的臉上都那麼悲慟,哀鳴不盡,悲傷蔓延,連空氣都讓人痛到窒息。我知道從這一刻,又失去一個至親至愛的人,但至少我還活著,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