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秋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李天正色道:“如今你除了信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老馬隻在一旁眉頭緊鎖,想了想,對李天道:“你小子裝成他,明日上麵來提人時,如何應對?難不成你真替他去上刑場?”
李天道:“先把陳將軍送出長安城要緊。我盡量拖延時間,等他們知道抓錯了人,你們也早就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老馬道:“你想過最壞的情況嗎?便是你自己把命也搭進去。”
李天笑道:“我的命本就不值什麼,隻是可能會連累你。老馬,你可願意和我一起冒這個險?”
老馬哈哈大笑道:“我老頭子本就比你多活了這麼多年,已經賺了。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可怕的?隻陪你豁出去瘋一次便罷!也不枉咱爺倆此生的緣分。”
李天聽罷也咧嘴一笑,又鄭重其事地拍著老馬的肩膀道:“這個恩情,我李天沒齒難忘。”
老馬愣了兩秒,隨即隻笑嘻嘻道:“你小子少和我來這套!咱們仨隻趕緊把此事運籌妥當,最好萬無一失才是。”
於是三人去了老馬房內,費盡心思策劃籌謀一番,自不必說。
李天送走薛少秋,回到牢中,確保四下無人,至陳楓耳邊,壓低聲音道:“今晚子正二刻行動。”
陳楓隻低著頭,沉默不語。半晌,緊鎖眉頭道:“我想了想,不可。”
李天有些著急道:“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如今怎麼你自己先退縮了?”
陳楓道:“這件事風險太大,我不能害了你們。”
李天跺腳道:“都什麼時候了?難道你不想出去後報仇嗎?”
陳楓抬起眼望著李天道:“那你怎麼辦?你裝作我,萬一……”
李天道:“不會的。我的案子根本還沒判,就算到了刑場,看到是我,他們也不會殺。況且,我早被莫名其妙安上了那麼多莫須有的罪名,還怕再多這一條?”
陳楓垂下眼,搖搖頭道:“不值得。我如今這副樣子,就算活著還能怎樣?”
李天握住陳楓的手,頓了頓道:“兄弟,你相信我。人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陳楓歎了一口氣,語氣中全是蒼涼:“從年少起,我就幻想自己能征戰沙場,成為萬人仰慕的神武將軍。之後我一路順遂,統領禁衛軍,受到聖上倚重。我果然成了別人豔羨的對象,我從來沒有失敗過,更不知道失敗的滋味。”
李天注視著這位昔日鮮衣戎馬的大唐統領,如今卻落魄到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俊俏的麵目也早如厲鬼般猙獰可怖。
所有過往的功成名就,早就一敗塗地。
陳楓嘴角一絲苦笑,繼續自言自語道:“上天總是會先賜給你最珍貴的東西,再用最殘忍的方式收回。他曾經給我的驕傲,如今成了我最大的笑柄。隻怕從此以後,卑微便是我一生去不掉的恥辱了。”
李天聽罷默然不語。他自己人生昔日最珍貴的自由與快樂,如今不也早就成了奢望。
他有什麼資格勸慰陳楓呢,唯有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些,讓他知道,至少還有自己陪著他。
陳楓指尖已經有些微微發抖,但他感受到了李天雙手傳遞給他的溫熱與力度,盡量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半晌,又喃喃道:“還有少秋,他怎麼也這麼蠢,甘願為我這個廢物冒這麼大的風險。”
李天抬起目光道:“薛大人告訴我,你是他此生唯一的兄弟,唯一一個願意以命換命的人。”
陳楓拚命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
李天道:“所以為了我們,你也要繼續活下去,絕不能辜負我們。”
陳楓用力點了點頭,哽咽道:“有你們這兩個兄弟,我陳楓一生便足夠。隻是今夜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李天含著淚笑道:“山水有相逢,相見必有期。”
陳楓再一抬頭,早已滿臉是淚。
李天道:“你出天牢後坐上馬車,盡快出城,薛大人就在城外二裏地等著你。”
陳楓轉而歎道:“薛少秋他又何嚐不是被老天殘忍地開了玩笑的一個?他背負著的,可是整個家族昔日的榮譽啊。”
李天想起了當時去薛府,薛少秋長跪於靈位前不起。原來每一個人,終究想得不能得,終究會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李天道:“他家族可是世代為官嗎?”
陳楓道:“何止是世代為官?他可是大將軍薛仁貴的後代,他父親乃是前朝懷化大將軍薛坦!”
李天聽到那三個字,瞬間如石化般,呆住了。
半晌,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緩緩道:“薛……坦?”
陳楓見他如此,隻奇怪回道:“是啊,怎麼了?”
李天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薛坦,他是殺我師父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