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隻好用自己手心擋住刀刃,護住徐二郎的咽喉。
三個人就這樣對峙著。內心如同拔河般,用盡力氣握緊自己這端的繩索,直到彼此手心都滲出血水。
“你記得嗎?”李天的語氣慢慢變得無比滄桑,對徐二郎道:“七年前,你在燕南派掌門劍下昏了過去,你一直以為是掌門他饒了你一命,沒刺下那一劍。可其實……那一劍刺下去了,隻不過是小纖替你擋的。當時……劍刺得很深,離心髒隻有一寸,差點就讓小纖喪命。可她不讓我們告訴你,更不讓我們提起……”
徐二郎的麵部出現了冰冷的扭曲感,他在發抖,可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來。
“不可能……她是叛徒,她隻會替魏筠擋劍的,那個叛徒隻會替魏筠……”
再也說不下去,喉嚨中控製不住的嗚咽聲。
李天痛心道:“她是對魏筠傾其所有。可是你憑什麼認定她不會也為你萬死不辭?師兄妹這麼多年,小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真的不清楚嗎?”
他不會承認的,他不能承認。承認了,七年來所有的虛張聲勢、色厲內荏就都會在此刻崩塌。
看似最無情的人,往往是用情最深之人。
癡情錯付,隻道平常。
陸大勇的刀帶著全部的疲憊與淒愴,放下了。他閉上眼睛,努力不去想夕陽下小纖帶著熟悉香氣的柔軟長發。他記得七年前,血流不止的小纖躺在他懷中,第一次流露出難得的溫柔。她奄奄一息道:“我的確愛魏筠,愛到可以為他去死。但我這條命,如果能替你們去死,我也絕不後悔。”
這便是那個他愛的女子。那個看似伶牙俐齒、精明潑辣的女人最溫柔的一麵。
“你欠她一條命,你必須去救她。”李天的胸膛起起伏伏,眼神卻毫不動搖。“況且,這次是你設的局,你抓的她。”
“你太高看我了。”徐二郎語氣中再沒有了之前的刻薄冷靜。他的身體仿佛被紮出了許多看不見的針眼,所有的外強中幹都開始慢慢泄氣。“安大人隻手遮天,沒有任何人能指使得動他,除非他自己想。就算是賀王府,在他眼裏也什麼都不是。”
李天有點懵了:“所以……不是你幹的?”
“我也是今晚才聽到這個消息。”徐二郎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濃茶。“三日後,她的行刑地點會在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安祿山想借此震懾一方,她隻是個幌子。”
“我們必須去救她,哪怕以命換命。”
“你還不明白嗎?”徐二郎目光急促,高聳的眉毛在眼窩處投下狹長的陰影,“安祿山真正想抓的,是我們。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盯上的魔盜團,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盯上我們。可我知道,如果你今天進了安府,三日後,你也會在那個萬人矚目的刑場上。”
“三日後上刑場,也好過現在。”陸大勇仿佛蠟像般紋絲不動,麵如死灰的表情中,卻閃爍著銳利堅定的光芒。“你如果不去救她,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我說到做到。”
終於還是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
半晌,徐二郎動了動喉嚨,又想要說什麼,可終究沒再說出來。
“你恨我、恨小纖都可以。但大勇從來沒有負過你吧。”李天目光從徐二郎臉上收回,“沒有你的奇門遁甲,我們連安府的大門都進不去。師弟,我們真的不能少了你。”
努力不去回憶那些好時光,可心裏還是像被人揉起來的紙張一樣,嘩啦啦地響著。
許久,低下頭,目光輕掩。
“好,我去。”徐二郎用力地呼吸,平複著自己的情緒,“但我隻幫你們勘探地形、掃除機關,至於進去救人,就靠你們倆自己吧,我不想趟這渾水。”
“謝謝。”李天如釋重負般,走過去拍拍徐二郎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們的。”
“快走吧。一會兒就要天亮了。”陸大勇推開房門,大步向外走去。
看著陸大勇的背影,徐二郎湊到李天跟前,用近乎命令的語氣低聲道:“你還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在賀王府做的事……你不要告訴他們倆。”
是想維護最後一絲尊嚴。
李天用力點了點頭。他知道,徐二郎一定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他相信。
就像他始終相信,那日在火場之中,小纖無論如何不會刺下那一劍的。
終究,她沒有讓他失望。
如今,他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