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從來隻求過廟裏塑著金身的泥胎神仙或者佛祖,敲著鑼鼓,吹著喇叭,抬上五穀三牲,香燭果盤,又跪又拜,期盼能夠得到一個偶然的結果。卻誰知會天降這樣一位奇怪的少年,予取予求,不要求任何回報,幾乎使他們懷疑是不是沉睡在一城的夢裏。不過,這夢太美妙了,誰也不願醒來。他們很想知道這位少年的來曆,又怯於神的威嚴,隻是遠遠打量,竊竊私語。他們說,他胸前那塊灰藍又透出一點光的圓環,也許是一麵未磨開的青鏡,又說他該是七月七日下的凡,幾經附會,他便得到了一個齊全的姓名:戚懸鏡。
戚懸鏡從未見識過人間,隻靠著任性處事,他很喜歡這個名字,也很喜歡這個漸漸熱鬧起來的小鎮。久而久之,附近的八雲鄉、曲丘裏的百姓也虔誠前來,求他幫忙,他也從不分辨,求什麼許什麼。
他的所為,聽起來是件極好的事。然而,禍事也正在醞釀。
戚懸鏡望著曇塵,原本清明的表情逐漸變得痛苦。“仙君,我真的做錯了嗎?”
曇塵反問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戚懸鏡沉默,繼而合上雙目,身影漸漸隱入血月之中。
曇塵歎口氣,他想起勾雷所說的“轉世也是一種修行”,或許是一種暗示吧,碧虛方才解開封印,做回自己,就匆匆投胎轉世,對前塵往事的疑問遺留在記憶中,如今,翳玄珠中的生氣能夠最快地幫助他重生,而一旦真身開始蘇醒,那些難以磨滅的往事自然如漲潮般回到腦海之中。經曆幾百年的風煙,他成為了碧虛,現在重新做回戚懸鏡,而又要擺脫這個前世,重歸仙位,想必這九天的修行,從一開始就充滿凶險。對此,曇塵是無能為力的,他也在反思,當初對碧虛的種種刻意壓製,到頭來卻還是讓他走上了回頭路。自己著實是個不合格的神仙。
他再想到阿胡,心中的憂慮再增添了幾分,然而這隻小潑狐狸又跑到哪裏瘋去了呢?
阿胡要是知道曇塵仙君背後又叫她“潑狐狸”,一定會氣得反擊,喊他“騙子仙君”。她自出生以來,結識的神仙並沒幾個,這些神仙雖不招人喜歡倒也不招人討厭,唯有曇塵仙君,這個把她從媽媽身邊拐走的老神仙,整日裏毫無理由地高高在上,安排她的一切事情,雖是教她法術,還救她性命,卻是自顧自地付出,並沒問過她的意見,況且除了些大道理外,也從不對她說任何其他的事。就像“七世怨侶”,雖然她見識短淺,但也隱約猜到是什麼意思。大抵神仙們最怕的就是這種糾纏難了的姻緣。如果仙君一早就告訴她,她一定會熱心幫忙。世間事,有後事,就有前情,把“怨”的根源找出來,像解開繩結一樣,打開,撫平,不就萬事全消?或許,她想得太簡單,但她願意去做,而不是被蒙在鼓裏。
不過,現在滿腹怨氣的阿胡也著實像曇塵仙君的那位“怨侶”了。而這個“怨侶”憤憤不平地想著要離仙君遠一些再遠一些,使出疾蹤之術,很快來到筠州城中。她先跑去崔家瞧了一瞧,果如仙君所說,崔家人安然無恙,隻是崔乘月的死又為崔家上下遮起愁雲慘霧,而崔行逸不知逃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