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降罪”二字,曇塵隻是微微笑了一下。
還是阿胡插嘴,“降罪!為什麼!”
曇塵瞪她一眼,“去外麵待著。”當下解了禁咒。
“我不去,我要他把話說明白!”阿胡幾乎是跳著腳在問。
那位公子察言觀色了半晌,問道:“這便是你那——”被曇塵瞪回半句話,但他還是站了起來,對著阿胡端詳再三,自言自語道:“咦,有些不對……”
“是碧虛不對?”阿胡緊張起來。
“是你……”他回頭看著曇塵。
“勾雷,”曇塵抬起眼睛,“她是隻狐狸,聽不懂的。”
勾雷有些詫異,又看向阿胡。阿胡氣得跺腳,曇塵仍是一副無法溝通的冷漠表情,“你出去走一走,不要讓我下禁咒。”
阿胡剛見識過他禁咒的厲害,不由把一肚子腹誹先安撫住,貓一樣跨出門,再轉身來,然而門已經砰地關緊。試圖偷聽,耳邊全是風聲。氣煞人也。她一時間想要找個地方發泄,便一路朝筠州城中去。
勾雷聽門外再無動靜,便放心地問道:“你究竟要做什麼?!碧虛的事情,還不到你該插手的時候,還有你身邊這個——”
“我與阿胡的緣分未盡。”曇塵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莊重而認真的。
勾雷皺著眉,“不是說這個,是有些地方不對——待我想一想——還是說碧虛吧。你這樣半路打劫,打斷他的輪回之路,不讓他投胎轉世,不怕天庭降罪嗎?你不是整日裏就愛說什麼遵循天理嗎?”
曇塵言道:“都說神仙能隨心所欲,我偶爾放誕一次又如何?”他走到窗前,一樹桃花展出嬌姿,紅紅粉粉,如在陌上。他拈了個骨朵,噓出一口氣,骨朵徐徐開了三成。他莫名地笑了幾聲,像在自嘲。“碧虛跟了我多年,我不能讓他的修行就此中斷。”
“轉世也是一種修行。”
“你說服不了我。”曇塵笑眯眯地望著他,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神情。“我還要你幫我。”
勾雷擺擺手,“就此別過,我怕受連累。”
“說得好像你從來都清白一樣。”曇塵撚了撚花枝,這一樹半開的桃花倏然不見。
“我怕了你了!我隻是閻君手下的小吏,可不是你的棋子——你的麻煩事還不多嗎?你的那隻狐狸,看起來也並非省油的燈——”
“她惹下禍,自然由我來擋。你隻需要幫我保住碧虛就可以了。”
勾雷掐指算了一下,“嗬嗬,她的命,真是稀奇。”察覺到曇塵側耳等聽,便也不賣關子,“她在生死之間來來回回,難道你還不能洞悉這其中的奧義?”
曇塵沉默良久。此事他之前從未想過,被勾雷這一提點,頓時醒悟過來,引得眉頭深皺。繼而,又失笑幾聲,“我能夠救得她回來,就說明,她並不該轉世。”
“就像你認為你可以拯救碧虛那樣?曇塵仙君何時也對生死之事另眼看待了?”
曇塵眼中帶笑,淡然應道:“吾輩所謂仙人,一念可以生人,一念可以死人,自以為萬事無不看得周全透徹。其實,這不免是作壁上觀的自大,是故作疏離的無情。”
“你即便讓他活過來,他將來還是會死。”
“生關死劫,自是天理,天理並非是無情的。若能真正體悟到生死之歡欣哀懼,才能洞悉真正的天理。”
“緣何有此感慨?”
“凡人之好生,是人道,也是天理。”
“說最重要的一句。”勾雷做出不耐煩的表情。
曇塵點點頭,“天理是無形而包容的,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事,就一定會盡力去做。這樣,未免不是一種天理的存在。”
“真是不得了,以往的仙君向來秉持公心,如今卻變得如此偏心——”勾雷忿忿不平地摘了袖口其中一顆骷髏珠子下來,說:“七魄三魂我帶走了一些,我總也得交差不是?後麵的事,就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