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我最擅長的事情。
迎著早晨升起的太陽,我目光堅毅,嘴唇緊抿,握緊手裏小小的iPhone4,塞好耳機,把音樂調到慷慨激昂的《亡靈序曲》,以參戰殺敵的勇氣,閉眼投入到浩浩蕩蕩的擠地鐵大潮之中。
如果現在有一個解說員在天空中俯瞰這個世界,他大概會如此說——
觀眾朋友們,現在是北京時間早晨7點10分,我們的車厘子出發了!隻見她手裏拿著一塊小麵包,嘴裏叼著一袋牛奶,奮力衝刺在通往地鐵的路上。快,上天橋,避開發小廣告的!閃避+1,好的!避開身後狂跑的人,以免誤傷!閃避+2,好的!
地鐵站到了!車厘子現在已經下橋!可以看見,清晨地鐵采取了臨時管製措施,進入地鐵口之前需要排一條——繞四個彎的長隊,至於人數——有密集恐懼症的朋友,請暫時閉目休息,謝謝。
目前,車厘子已經進入四連發卡彎的排隊隊列當中了。顯然,地鐵的服務器已經爆滿,列隊等待的時間較長。目前的整體情況是隊列總長度300米,移動速度為每秒鍾05米。大家現在有聞到一種汗蒸的氣味嗎?那是在場幾千人頭頂蒸發的汗味。要小心胳膊千萬不要碰到身邊的人,沒準兒你會貼到一手滑膩膩的汗液。什麼?!車厘子還在喝那半袋牛奶?好樣的車厘子,這正是補充體力的時候!因為真正的戰爭,還沒有開始——
7點40分。現在車厘子終於抵達地鐵站門口!
我終於微微笑了一下,盯著人群毛茸茸的腦袋,幻想天空裏頭有一個解說員,會說出這麼一些搞笑的字眼。我都快要出現幻覺了。熱浪一陣一陣衝過來,千萬人彙聚成一股黑壓壓的力量,他們頭上蒸發出的汗蒸騰成雲,密密匝匝,讓這個城市從來都看不見真正的天空。我隨著人流的速度,被裹挾著,壓製著,推著,卷著,往前一步一步地挪,人們全都沒有說話,血脈的震動和腳步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轟鳴,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我們這成千上萬沒有表情、沒有話語的人還活著,我們是生命,我們也許還會思考。
到了地鐵站門口,一大團洶湧的人聚集在一個個窄小的地鐵入口,玻璃門底下就是鋪就鐵軌的大坑,時常聽說這裏死過人,或者有高壓電。可是我們不怕,黑壓壓的人群緩慢地對著大坑用力擠壓,最前麵的人被擠得幾乎貼在玻璃門上。
遠處傳來一聲由遠及近的轟鳴,真正的戰爭開始了。
觀眾朋友們,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地鐵到了!地鐵的閘門就這樣拉開,天啊,因為接近終點,車裏幾乎還是空的!快,衝啊!為首的幾個被擠壓扁平的人,他們一個跟頭摔進了地鐵,摸爬滾打地找座位!真遺憾,座位已經滿了,請這部分乘客往車廂中部走,走——又一波乘客襲擊來了!看好行李,加強防守,千萬不要摔倒!第三波乘客,第四波乘客……我們的車厘子小姐呢?!看,她在這兒,我們找到她了!她正貼著一個中年白領的後背,艱難地行進,可是車廂已經塞滿了啊,門口都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顯然中年白領已經放棄了登車,準備等候下次列車。我們的車厘子是否會就此放棄呢?這還是一個未知數。
——她沒有放棄,她沒有!她閉上了眼睛,一腳踏入了車廂門口的空隙,可是那個空隙僅能容下一隻左腳啊!
嘀,嘀。
嘀,嘀。
糟了,車門即將關閉,車厘子這種半身裏半身外的狀態會被夾死的,嘀嘀聲又響起來了,車厘子,快回來!
廣告之後更精彩。
靠,這也有廣告,我腦子更加淩亂,嘀嘀的聲音聽上去像雷管的倒計時,我閉上眼睛,收攏雙臂,整個人對著門口擠滿的人群倒下去。
別看他們滿,人是軟的,你往裏一推、一擠,馬上就有了你容身的地方了。我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猛撲進去,插入了綿軟的、正方形的人群,好像切開了一個布丁,我扭身把包拽過來,不小心拽掉了一個耳機,趕緊摁回去。好了,摁回去了。繼續。
列車緩緩發動,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趔趄,身邊有人怒目而視,我隨口說句抱歉。之後又開始了迷迷糊糊的腦內幻想,如果解說員講到我終於擠進來了,看電視的人會不會扔帽子歡呼呢?
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妄想非常不錯,借著這點兒稀薄的腦內劇場,我似乎每天都能當上一次英雄呢。想到這裏,我忽然飄飄然起來。這種飄飄悠悠的感覺……
糟了。我似乎很久沒有這麼擠地鐵了。我忽然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身體不自覺地就往後倒。
天啊,車厘子,車厘子暈倒了,她怎麼了,她怎麼了?!
“怎麼了?小姐?”有好心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給我讓了座位,我看不見東西,勉強咧嘴笑了一下。“謝謝。”幸虧遇到好人了,我想。
“立水橋站到了,wearearrivingatLishuiqiaostation…”迷迷糊糊知道好心人下了車。我連他的樣子都沒看見,他卻幫了我。他的腳步和四麵八方的熱量一起擠壓著我,告訴我不能倒下。
車子一啟動,我整個身體甩在了身邊的乘客身上,趕緊穩住,閉住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中腥臊難聞的汗氣,慢慢調整呼吸。
真正的戰爭還沒有開始,我必須要挺住,挺住,挺住……
5號線的地鐵起初是輕軌,忽然你會覺得眼前一黑,你就知道,到地下了,要轉車了。
標準的女音又響起來,很溫柔,卻起著發令槍的作用。“前方到站,惠新西——”
“你下嗎,你下嗎?拜托讓一下!”
“你下嗎,你下嗎?”
“別擠了唄!”
“你下嗎?”
我艱難地站起來,在擁擠的人群中拱動,聽到這一句粗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笑,就泄了力氣,被人踩了好幾腳,頂到了後麵。
播音又一次模模糊糊地響了,我都不需要聽,就知道那是什麼。地鐵平滑的拉門,嘀一聲,向兩側平滑地拉開。
人,都是人,軟得讓人使不上力氣,我擠不出來。
嘀,嘀。
時間馬上就要來不及了。看著黑壓壓的一群衣角和呼吸,我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猛地往人群裏一頂,抓起一條胳膊往外一輪,生生殺開了一條血路。我衝著那條光明的縫隙撲了出去,打了個趔趄。馬上我就挨了罵。
“幹什麼!擠,擠!別擠了!”
我的視線深深對著尖叫的人橫了一刀。她馬上噤聲兒了。我借著這個空隙,頂著人翻出了地鐵。轉車!
又是四連發卡排,還是在電梯上的,電梯還是滾動的!滾動的電梯還是奧迪斯的!
我早就對這種事情不知道害怕了。生生擠入那帶著齒輪的冰冷機器,胸腔裏油然蒸騰起一股血肉模糊的快感。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星星在我眼角一顆顆冒出,我擠在人群裏,知道自己不會倒下。
如果你以為戰爭就此結束了,你就錯了。從惠新西街南口到三元橋,這才是真正的修羅場。
這裏是人山人海,聲名遠播十號線。
十號線的人依然是軟的,但是因為密度實在太大,敢擠進去,你就會被活活彈出來。夾紫手掌之類的事情在這裏屢有發生。我心急如焚足足等了三輛車,終於找到一條縫兒,一手撐住車頂,收了腳,進來了。
不能閑著,現在的鬆懈將導致後果慘烈。我瞥到了座椅空隙和車門之間的角。就是這裏,我還有一分二十秒,我必須在這個時間擠到這個角落。否則——
否則一分二十秒後,芍藥居地鐵站會擁上來一大堆人,死死堵住出去的門,擠扁所有靠近門口的人類。唯有在這個角落,連絞肉機都絞殺不到你。
這個角落,自然也就成了每次的兵家必爭之地。我剛伸出一腳,馬上有一男一女虎視眈眈地看著我。男人橫過胳膊,女人高跟鞋寒光一閃,我抱著胳膊搖搖頭,表示不爭,他倆對視的視線馬上擦出了火花。好機會!我一個寸步往角落裏剛一落腳,一雙皮鞋就狠狠踩了上去。一個抱小孩的農婦凶狠地看著我,我瞬間猶豫了。
就在這一刻,車忽然緩緩停下,芍藥居——
說時遲那時快,我僅僅剩下01秒的反應時間,我抓住欄杆,直接一擰身體,躲到了欄杆後麵。
必須是後麵,雖然後麵離門口更遠。若是你在欄杆前麵,那麼你將以身後插著兩根鋼筋的姿勢迎接500公斤的人體擠壓。祝好運。
暫時安全了,現在我還剩下兩分鍾的時間,從人群裏擠出來,抵達15米外的門口。途中——每到這個時候都能讓人油然燃起殺意,一遍一遍幻想這一群人被自己割裂,撕碎,血肉橫飛,自己帶著一頭一臉的血衝出去——
地鐵國貿站到了。
隨著一個慢動作,我隨著腦內幻想出來的血肉一起,稀裏嘩啦地衝出了地鐵。我膝蓋一軟,單膝跪上了冰涼的地麵。隱約有人抓我的胳膊。“……小姑娘……沒事吧……”
我拚命搖頭,眼前一片麻麻的酥冷。冷汗一下子就滲出來了。
一秒,兩秒,十秒。
我終於恢複了視力。眼前是一條平滑的扁形通道,光潔的通道盡頭是一絲微弱的陽光。
豁然開朗。
我深深吸了一口終於幹淨的空氣,坐著電梯走上去,電梯盡頭,是一塊鋥明瓦亮蒼藍色天空。
S公司到了。
其實有時候你選擇留在一個城市,真的會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比如說,S集團的大樓。
那時候我考研失利,我其實很自由,我可以去全國任何一個地方。那天我莫名其妙得了一個獎,是一張電影票,位置在S集團大廈下麵的盧米埃影城。
大樓是一幢玻璃鋼結構的巨大三角,像極了盧浮宮門口的那個。
當然不隻這麼簡單,這幢大樓裏有一個設計師純粹的靈魂。
你走進去的時候,永遠不知道什麼地方會冒出驚喜。所有的樓梯和樓層的布置都打破了空間結構。
也許你的腳下會踩著一個奢侈品店的天花板,走廊深處會有樹根與女人交纏的藝術裝置。一道白色的走廊直接從空中貫穿建築,中間鑲嵌著幽藍的燈光,紅色的公牛懸浮其上。
大廳中央有赤裸的嬌笑的豬頭女人,或者佛陀。佛陀周身有紅色的絲線,一直高懸到玻璃金字塔的頂端,猶如光線籠罩。
這個地方的線可以被人誤看成光,光也會被誤以為實體。樓後的一片空地上,有著一群古老圖騰一般的塑像,張大嘴巴,無聲無息地麵向北方,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們黑沉沉的影子,山頂洞的舊民隱藏在這個現代工業文明集萃的金字塔深處。
你走在這個建築裏,時間與空間盡數模糊起來,你也許一腳在唐朝,下一腳就去了北極,極光在你的頭上閃耀,而你,正行走在玫瑰十字軍東征的路上。
它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不該出現在三裏屯這麼寸土寸金的地方。
它就這麼理直氣壯地佇立在天地之間,打破所有我能想到的商業定律和俗世觀念。每次看到它,我都會由衷產生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狂喜,狂喜到腦子一片空白。
抱歉,雖然已經在這個工業社會浸淫這麼久了,我還是會對美的東西沒辦法抗拒,它太美。美得通靈剔透,讓人有捉不住的焦躁。
而今我就站在它麵前。
麵試的位置在金字塔的頂端。一個非常長的扶梯直接通到上麵。來麵試的人清一色的工裝,和這個建築說不出的違和,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領口沾染汗漬的麻布長裙和念珠,突然由衷產生了一種魚死網破的錯覺——顯然不是我錯了,就是他們集體都錯了。
我腦子裏一閃而過李晝的概率學說,隨後心裏一涼。
電梯通到天頂後,是一道長長的走廊,走廊深處是一扇古木門。先來的考生已經坐在鋼鐵流線型的一排椅子上,翻看著資料,口中念念有詞,一個一個活像備考的學生。
而我則像一個馬上就要進考場了卻連考哪科都不知道的學生。
我心裏涼了又涼。
一瞬間早年成功學和營銷的各種故事在我腦海中甚囂塵上,什麼撿了個紙團、扶了個門口的老奶奶、被老板的女兒看中等等的爛俗段子在我腦子裏抑製不住地閃。
還好,地麵幹淨得連一縷塵埃都沒有。S集團也沒有這麼蠢不可耐。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向同一個方向。
門開了。
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站在門前微笑:“045號,歡迎。”
被叫到的人一哆嗦,捏著兩張紙,誠惶誠恐地走了進去。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號碼:047號。
“這……我還完全沒準備呢。”我還沒碎碎念完一句話,門突然再次開了。
045號麵色鐵青地走了出來。
一邊走,一邊紅了眼眶。
女人再次站在門口微笑:“046號,歡迎。”
我連呼吸都困難了。
046號微微蜷縮著身體,走路的姿勢都順拐了。我突然發現這個身影有點兒麵熟。
是老王?
打從C集團離開之後,再也沒見過這個人。我還以為不會再見麵了呢。
老王在裏麵待了一會兒,門還是沒有開,大概他還是幸運的吧。
我盯著手表,看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老王一直都沒出來。我的手心漸漸出了汗。我站起來,想擦擦,突然一個白色的小紙片掉了出來。
我突然意識到是昨晚有人塞進我的口袋的。
我遲疑著打開,一個熟悉的字體撞進了我的視線,李晝,又是李晝。
這家夥居然貼心無比地給我準備了小抄。
1盡量模糊你在C集團的經曆。離開C集團的原因隻能有倆,咬死不能瞎說。一是想創業。再進一步,不想創業的唯一理由是S集團招人。
2有人如果問及偽造簽名的事情,你就說你已經抓住真凶並不日將啟動法律程序,具體是誰,涉及任何事情你都說無可奉告。
3談薪不能手軟。
……
7從本我、自我和超我來說,人往往會選擇超我的工作,做自我的業績,最終辭職的根本原因都是本我。
……
林林總總,密密麻麻,寫滿了整張折疊好的明信片,看樣子這家夥的眼圈又要深邃了。我莫名地想笑,鼻子又發酸,沒控製好,變成了一個奇醜無比的表情。
“047號,歡迎。”
她叫到第二遍我才意識到。
門就這麼開了,我雲裏霧裏地踏了進去,臉上還帶著那個難看的表情。
老王已經不在這個房間了,奇怪的是,我也沒看見他是什麼時候出去的。一個中年女人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微微抬了抬下巴。
“通過我,你才可以去裏麵的房間。”她看著我。
我驟然想起了以前遊戲中的副本,先打掉一個小BOSS,後麵有大BOSS,最終還有隱藏關卡,打開了裏麵還有大大大BOSS……
應該是三個考官。
“好的,我準備好了。”我說。
可是她卻好像沒聽見一樣,低頭看書,看資料。進行自己的工作。
“您好?”
她還完全沒有聽見的樣子,自顧自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
我有點兒反應過來,為什麼045哭著出去了。
我有點兒急,這就等於是完全沒有題目,這讓我怎麼辦。我想了想,決定看看她在做什麼,也許這裏麵有線索。
什麼都沒有,隻是今天的麵試人員名單。
一分一秒過去了。她打開了計時器,五分鍾,也就是說,我隻剩下五分鍾了。
“你好,我可以問您問題嗎?”我說。
她依然忙著自己的事情。
她身後有兩道門。
“你好,我想問一下,去下一個考官那裏,走哪邊比較合適?”
她還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我的時間隻剩下一分鍾了。汗珠從我的額頭上滲出來。我想起李晝的話,又看了看她正在忙的事情,決定破釜沉舟。
“我一直都很喜歡S集團,也特期待你們的麵試,今天看來,真的超厲害。”
她當然不為所動。
“不過您一定聽說過曲高和寡的道理。理解的人會說,這企業太酷了;不理解的人,隻會去影響企業的形象,留下太高冷的說辭。這種內部的東西,好像不宜外傳。”我對著她,舉起手機,然後微笑。
“你這是威脅?”她抬起頭。
終於有點兒效果了。
“不能算威脅,威脅不是對敵人說的嗎。我真的特別想加入S集團,這是我第三次站在這個地方了。”
她停下了手裏的事情。
“這個題很難,我橫豎猜不出來,到底給出什麼反應是正確的,但是我很想去下一個門裏,所以隻能試試囉。懇請您能給我這個機會。”
她還是一言不發,我隻剩下30秒了。真的沒時間了,我索性雙眼一閉,按下了快門。
她在最後一刻及時逃離了快門的區域,並且給我拉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真的非常感謝。”我笑了。
“你麵試的什麼部門?”
“策劃。”我筆畫了一個V的手勢,她沒理我,在一張表上填寫了幾個數字,我好像看著是一個A的評分。
另一扇大門裏,一個和善的禿頂男人正禮貌地對我微笑。
他的樣子看起來像個魔術師。
“恭喜。”他說。
“謝謝,還真是驚險。”我本能地做了個鬼臉,他笑了。
“我這關比較好過,回答一個問題就可以了,反正幾乎沒有人能過今天的第三關。”他說。
“請講。”我說。
“嘿,你不問問我第三關是什麼?”他有點兒意外地看著我。
“先過了你這關再說。”我眨眨眼睛。
他大笑:“來吧。”緊接著我聽到了一串法語,我當然什麼都沒聽懂,仔細想了一下,我好像聽到了一個詞,弗洛伊德。
等等……這題目有點兒耳熟?
李晝他是怎麼把題目給盜出來的?
我壓住了心裏的十萬個為什麼,開始專心口述。法語我實在不在行,於是改用英文。
因為準備得還算充分,我巴拉巴拉說了半天,說到第三分鍾的時候,老王一臉沮喪地從那個房間裏走了出來,和我打了個照麵,他看見我,渾身打了個激靈。看起來老實的老王今天真的嚇壞了,我隨便衝他笑笑,繼續答我的題。
“還真是不錯,”魔術師考官笑了,隨手抓過一張單子,潑墨揮毫地給了個分數,然後抬起頭,“最後的戰役了,進去吧,祝你好運。”
最後麵是走廊深處一道黑色的門。
我敲敲門,開門的是李晝。
我竟然結交了一個隱藏的百萬富豪?
“李晝,”房間裏傳來了一個聲音,“這是幾號?”
“047,”李晝簡單地說了一句,開門走了出去,“048可以準備了。”
辦公室深處坐著一個沒太出我意外的男人。50歲上下,銀發,表情威嚴,一副正常的終極Boss的模樣。
“你好。”我禮貌地微笑。
“剛才有人和你說,我這關非常難過?”他問。
“你會讓我在S集團的鋼鐵支架上做托馬斯全旋嗎?”我眨眨眼睛。
他幹裂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可是沒有笑。
“很簡單,確實和這個大樓有關,你如果可以做到讓整棟大樓斷電五分鍾,就算通過。你的時間依然是半個小時,祝好運。”
“你是在逗我嗎?”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抓起包,衝出辦公室。
果然,路過李晝的時候李晝充分地無視了我,這個熬夜給我準備小抄的家夥,現在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衣冠禽獸的態勢,一副完全意義上公事公辦的狀態。
我對他吹了聲口哨,飛快地衝向樓下的業務部門,打算詢問總電閘在哪裏。緊接著我突然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對,於是微笑著打起招呼:“你好,我是總裁辦公室的新助理,我叫車厘子。”
對方將信將疑地看著我。
“這樣,我給總裁撥通一個電話,我們確認一下,可以吧。”
對方茫然地點點頭。
電話很快就撥通了,我露出一個好死不死的微笑:“您好,我到樓下了,業務部想電話確認一下我是不是到了,能麻煩您和他們溝通一下嗎?”
電話那邊猶豫了一下,問我:“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