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東?這名字有點兒耳熟。
伊莎貝拉看了一眼,衝我點點照片:“這不是現在最火的那個電視劇的主演嗎。”
我又翻了幾張,每一張都寫著一個名字,我看得入了迷,越來越覺得這裏一定發生過很有意思的事兒。
這裏有的人赫赫有名,我認識;也有一些聞所未聞的。最早的記錄開始於2007年,最晚的記錄——我突然覺得一張照片有點兒眼熟,上下鋪,斑駁的牛奶花紋壁紙,歪歪扭扭的刻字:當初的夢想實現了嗎?
怎麼越來越像我之前的家?
太有意思了,也就是說,有一個人和我租了同一套房子,並且和我一樣遇見了MRC?蠻有意思。
我揭下來那張照片,想看看這個人是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車厘子,201276。
我嚇得把手裏的照片直接扔到了地上。這個人是誰?他怎麼知道我?他什麼目的,打算做什麼?
我嚇壞了,拚命叫著伊莎貝拉的名字,卻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
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此時我的手機再次響了,是伊莎貝拉。我的手都抖了,慢慢接了起來。
“車厘子,你是不是小腦進水了!我要把你抹上椰子油扔烤箱裏烤啊!把老娘丟在外麵這麼長時間?!”
“貝拉,我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不租了,這房子我不租了,鬧鬼。”
回來的路上下了雨,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著毛毯,和伊莎貝拉哭訴剛才的經曆。貝拉白了我一眼,深深吸了一口煙,“奇怪,要不,我們再去看看?”
打死我都不想去啊。
我深深吸了口氣,打算結束這一切。
這時候伊莎貝拉的家裏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一個細白的身影鑽了進來,是小白。
說真的,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幾天沒見,我都快把這個超級沒有存在感的女孩忘記了。她還是那麼怯生生的,小家碧玉,進了屋子,都不知道應該坐在哪裏。
伊莎貝拉一直不待見小白,冷冷地坐在一邊,任她一個人尷尬著。
“坐這兒吧。”我終於說,她可能因為太尷尬,也可能是單純因為緊張,走路都是順拐的,局促地坐在我的身邊。
“我已經在艾拉家住了兩天了,有點兒不好意思……想和你分擔房租。”
“自己不會找?”貝拉頭也不抬地看著雜誌,小白更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自己都沒法分擔房租。”我苦笑。
“別扯了啊,孩子,車厘子在我這兒住得挺好的,你別操心了,你去找其他人合租好了吧。再見。”伊莎貝拉從雜誌裏抬起頭,皮笑肉不笑地說。
小白嘴唇都發抖了,我看著實在有些惻隱:“行了行了,貝拉。”
伊莎貝拉直接把雜誌往桌子上一丟,發出巨大的響聲。我看著小白都要哭了,一時間隻覺得煩躁不堪:“小白,你再麻煩艾拉一天吧,我先想想,想想好吧?”
她這樣的姑娘會偽造簽名?她連和人吼的勇氣都沒有啊。
我突然有點兒開始懷疑李晝的判斷。
小白點點頭,走了,臨出門的時候,她突然用力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把我們經曆過的那麼多苦難全都拉得浮了起來。
貝拉拽著我的袖子,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沒人送她,外麵的雨下得越來越厲害,我開始幻想自己是一隻金魚,而天地變成了一整個魚缸。
“沒事的,車厘子,甭搭理她,我怎麼就看不了每天哭哭啼啼的樣子呢?你就在我這兒住著,就算住到海枯石爛都成,你什麼都不用想,好好找工作。”
我剛想點點頭,自己的微信突然響了起來,不停地震動,震動,震動。
“我們最近不招人啊。對不起啊厘子。”
“文圈的工作現在很難找,真的,我也是很想幫你可是……”
“我之前的下屬開了個公司,新成立的,你多帶帶他啊,不過公司正式開始招人得是今年的年底。”
“我是很歡迎你來的,可是我們老板……”
“厘子,別怪姐說話直,姐是非常看好你的,可是你做了這種事情……十幾個兄弟公司都已經傳遍了,現在真的別在圈子裏找了,沒用的,你好好歇歇,再想辦法。”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進S集團,可是你也知道,S集團有多難進,而且你做了這樣的事情……”
還有十個沉默的和三個拒收的。
整整兩天以來,我所接收到的都是這樣的消息。
伊莎貝拉用她的猥瑣絨毛玩具敲了敲我的頭,然後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好辦法,於是隨手熬了個湯,端給我,我接過來,默默地喝,窗外的雨簡直下成了海,下成了世界末日。
更晚的時候有新的消息傳來,伊莎貝拉租住的房子麵臨拆遷,我們月底之前就得搬家。
那天晚上“世界盡頭”沒開,我不知道李晝會不會來。
我和貝拉和衣而臥,誰都沒有合眼。我們好像已經好幾年沒睡一個被窩了。上次還是她來我東北的家,她是B型血,我是A型血,那天夜裏她被蚊子叮了100多個包,打了三天消炎針才得以緩解。而我安然無恙,為了這個,伊莎貝拉罵了我好幾年。那幾年,她還不叫伊莎貝拉。
“貝拉,卸妝了沒有?貝拉,卸妝啦。”我推了推。
“卸個毛。”
“貝拉。”
“嗯?”
“明天我再去一次C先生的公寓吧。”
7月1日
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我住了進去。
可惜尷尬的一幕發生了,沒人陪我。
貝拉去和她自己的房東周旋去了,小白擔心沒住處的最後一個辦法就是申請出差。此時此刻,她已經飛過橫斷山脈了。江東的來京闖蕩之旅大概還要延期一個月,說實話我真的不清楚他的恐懼從何而來,大概是因為他比我聰明,早在撞到南牆之前,就已經感覺到害怕了。
我腦子裏最後一刻甚至閃過了李晝的臉,但是很快,我就拖著行李箱,躺進了那個黑色的浮誇公主床上。
別說,還真舒服。
床頭櫃裏居然有全套的蘭蔻護膚品,外加一盒海藍之謎。我沒敢用。
也許我還真是那種需要獨處的動物,自己冷靜了一會兒,漸漸開始想做點兒事情了,我簡單地修改整理了一下我的簡曆,在招聘網上海投了出去。
實習期間,參與新書發布會,擔任翻譯、記者,英國前首相卡梅隆列席。
創辦了新欄目《微故事》,以超高人氣位列當年媒體欄目第一名。
出版長篇小說《軍刀六事》。
曆曆在目的都是我不怕死的過去。每次改簡曆,我都不得不感慨萬分。刪掉的、增加的,都是我幹過的英雄事兒,或者蠢事。
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一頁紙就講完了。隻是一頁紙而已,而我們的人生已經滄海桑田了好幾遍。
輾轉了這麼久,我還是落魄。
劈裏啪啦打字的聲音沒有終止,我陷入了回憶。當我陷入回憶好半天之後,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我早就已經不打字了,那現在這個打字的聲音是誰?!
“誰?”我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
打字聲驟然停止了。
我整個人再次陷入了恐懼,想起伊莎貝拉給我收拾行李的時候說的,“有狀況就打開這個錦囊。”我趕緊摸索自己的行李箱,掏出錦囊,然後我發現居然是一個辟邪的桃木劍,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伊莎貝拉的電話打不通。
打字聲再也沒有響起來。
算了,管它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默念著我的守護神伊莎貝拉的名字,拿出一堆零食開始大快朵頤。不知怎麼的,太著急或者太害怕,又或者隻是心太大了,我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打字的聲音簡直震耳欲聾。我的電腦關著,燈也沒有開。我一度以為這是幻覺,使勁兒揉了揉眼睛,緊接著,我聽到了一陣男人低沉的笑聲。
MRC的電話依然還是空號。
我不敢說話,男人低沉的笑聲越來越大,甚至還有聊天的聲音。
我膽戰心驚地開了燈,躡手躡腳走到客廳,什麼人都沒有,聊天的聲音停止了。
我打開所有的燈,看了一圈所有的房間,近300平方米的地方我跑了十分鍾才看完,還是空無一人,就是空無一人。
我越來越覺得恐怖。
這時候,電梯隔間裏傳來一陣空洞的敲門聲,很有節奏感。
活像我看過的一部外國電影裏,男人被活埋在土裏的鏡頭。
“誰?”我話音未落,電梯門自己開了。
李晝和伊莎貝拉帶著啤酒零食站在電梯間門口,眼看著我手拿桃木劍衝著他們倆揮舞不止。
我們尷尬地互相笑了笑,坐了下來。
“哎,你……”李晝一腳踩上了我剛剛擺的八卦,我更加尷尬了。
“沒事,以你的智商,我還是可以預見這種情況的。”李晝認真地看著我。
“這個是我的建議。”伊莎貝拉說。
我們又互相尷尬地笑了笑。
我花了點兒時間,給他倆講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以及昨天發生的事情,伊莎貝拉已經聽過一遍,她早就被我洗腦得深信不疑了。李晝聽了半天,然後開始用詭辯學和排除法證明我倆是神經病——李晝就是這種人,他會真誠負責、苦口婆心地認真勸說你,讓你承認自己真的是個笨蛋。即使你在他麵前摔東西炸毛,他也會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繼續虔誠地勸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