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如風,在大街小巷遊走,我在找一個人,也許,是一隻靈,總之在任何一個城市,總有那麼一個存在,知曉這個城市所發生的一切,他熟知一切,在黑暗與光明中遊走,以此為生。或者,以此為樂。
黑白之間為灰,間斷低伏之連為闕。故此類被稱之為灰闕。
我不乏在城市之中找人的經驗,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摸遍了整座城市,隻是那時候的我,還不具備讓灰闕主動現身的力量和身份,走了不少彎路。
但現在,我隻要散發出找尋他的信息,他就會自動找上門來。他找我,總比我找他來得容易。
這數天來,我已經在這個城市尋找了很久,在某些地方透露我的意願。
在我的視線之中,終於出現一個固定的身影,他隻給我留下一個背影,也不曾回頭看,距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
他轉進了一個幽靜的小巷,在一個咖啡廳的門口側頭望了我一眼,推開門走了進去,走向了二樓。
咖啡廳人很少,他們細聲細語地聊天。
我上了二樓,看到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已經放了兩杯咖啡,服務員與我擦肩而過,向我微微笑了下。
二樓沒其他人,咖啡濃鬱的香味充斥著整個空間。
“秋天快到了。”他用金屬勺攪拌著咖啡,杯子上空彌漫著點點霧氣。他頭發稍長,卷發,戴著一副黑框的眼鏡,留著淺淺的胡茬,很年輕,看上去像個大學生。
我知道他所指——多事之秋。
“並不會有多少改變。”我坐下,俯身聞了聞咖啡。
我不能喝,會吐。聞起來味道極好的東西擺在麵前,卻不能享用,很遺憾。
“不管怎麼樣,我是左右不了什麼的。”他笑,將咖啡一飲而盡,苦澀的滋味從他麵孔上表現出來,肌肉痙攣,齜牙咧嘴。
“我找了你數天,你才來出現,真是有損名聲。”我說。
他歉意地抓抓頭發,“真是不好意思,剛接觸沒多久,算是實習階段,你知道,城市這麼大,我還沒辦法應付自如。”
“我想知道一件事。”畢竟有求於人,也不好多挑刺,我切入主題。
“我所知道的不會太多。”他瞟瞟我說。
“知道我想知道的就夠了。”我靠向藤椅背,“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那位言咒師?”
“你很有經驗。”他無可奈何地輕笑。
“灰闕隻會回答一個問題,這點我還是知道的。”我說。我臨時改變了問題,此前尋找他,本是想問點別的。
“他很危險。”他揮了揮手,讓服務員又添了一杯咖啡。
“看來他事先已經做了點準備。”我淺笑。
威脅或是利誘灰闕不要暴露自己行蹤的人總是有的。
“不。”他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說了他的位置,他就危險了。”
“這個,我還真不敢保證。”我盯著他,說,“你在乎他的死活?”
“這是第二個問題,如果給你答案的話,那麼第一個我就不回答了。”他狡黠地笑笑。
“真不知道是什麼人立了這種破規矩!”我有些憤憤然,盡管我已經可以回避用問句方式了,但還是用了疑問句。
“要不然,我不成了搜索引擎了嗎?”他攪拌咖啡,片刻後,他停住了手,眼睛盯著咖啡流轉而產生的漩渦,緩緩地放低金屬勺,試圖阻斷它的流動,“他明天正午會去富商樂申的家。”
說完,他端起咖啡,一飲而盡,露出喝第一杯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謝謝。”我照他的樣子,將咖啡一口喝下。
苦澀難耐,讓我感覺到真實。
“我該謝謝你的咖啡。”他站起身,揮手再見,一直下樓都不曾回頭。
兩杯咖啡,就是我付給他的報酬。
我付了款,下樓,走到小巷子時,怎麼也壓製不住嘔吐感,苦澀的咖啡嗆進鼻腔裏,我倚著牆角不停地咳嗽,直到將胃裏的液體吐淨。
我抬頭望天,天空中看不見星星,我知道星星肯定存在,隻不過近在咫尺的街燈擋住了它們的光芒。
沒有人能否認語言的力量。
但語言的力量,並不隻是常人所見到的那麼簡單。
將語言作為力量來使用的人類,被稱為言咒師。他們的獨特能力,就是將語言表達的東西,經過某些方式將它們變為現實。
盡管獵靈人中也不乏此類存在,譬如柳無言。
而且某些治愈咒、清心咒什麼的,我也懂點皮毛,但我們不是言咒師。
言咒師是純正的人類,不會使用靈力。
當今不乏使用言咒的人,他們所使用的言咒要麼會有滯後性,要麼效力微弱,要麼具有極大的反噬危險,他們有些甚至不懂其中的原理,而是通過一些生搬硬套的表象來使用言咒,對此產生的後果往往無法掌控。
我不知道當今世界是否還存在真正的言咒師。
不過蹩腳的言咒師我還是發現了一位。
我一直認為麥香的死是桀一手造成的,是他給麥香下了咒,直到樂申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我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這個倒黴的家夥,似乎擁有特別招惹“言”的身體材質,之前被言郭所困,如今身上竟又出現了而肥。
灰闕所給的消息中既然提到了樂申,想來有一定的準確性。
我並不在意樂申。
我所在意的,是這個言咒師。我曾立誓要將傷害麥香的人碎屍萬段。
如今的我已經沒有了悲憤與傷感,我隻想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我去過樂申的家,再次找去十分快捷。
正午時分剛過,一個女子自行駕車到了樂申家門口,樂申親自開門,應該是早已經約好。我隻看到她的背影,光是背影就已有幾分熟悉,應該是我見過的人。
不會是那個助理,昨天剛見過,沒理由會認不出,不過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了。
我跳過柵欄,快速跑過花壇,靠近了客廳的外牆,側著身子往裏望。
兩人已然坐定,樂申的身旁站著那位麵無表情的助理,剛進門的女子則背對著我,看不清臉。
房間隔音效果不錯,我完全聽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我隻看到樂申麵目越來越陰沉,壓抑著自己的憤怒情緒。
樂申的助理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我所在的方位,爾後又繼續保持那木然的表情。她身上擁有的是人類氣息,憑她不可能發現我的存在,所以我沒有挪動半分,把注意力放在樂申身上,看能否發現一些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