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蕪牆繞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蝴蝶上階飛,風簾自在垂。玉鉤雙語燕,寶甃楊花轉。幾處簸錢聲,綠窗春夢輕。
——陳克《菩薩蠻》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淫雨霏霏,彌漫了整個天幕。
她驀然睜開雙眼,有一瞬的失神,恍如隔世。她轉頭望向雕花窗棱外有些昏暗的天光,卻怎麼也記不起這究竟是清晨,還是午後了。
窗開了半扇,她掀開湖綠的錦緞棉被,赤足走到窗邊,倚窗而立。
正是小樓的二層,居高而望,視野竟是極好。漫天的雨幕讓遠處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能看到的隻有她的這個小院。
風拂過飛簷掛著的鑾鈴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她瞳子漸漸散開,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不禁嘴中喃喃,輕吟道:“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
“小姐,冬寒未消,春寒料峭,您怎麼能穿這麼少就下床呢!”
說話間,身上就披上了一件厚重的墨綠色鬥篷。
她好像忽然緩過神來一樣,回頭衝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燦然一笑,連忙解釋:“我這不也是剛起,堪堪一瞥,這淫雨霏霏的景色還以為自己回了江南呢。”
侍女一愣,秀眉微蹙,原本微霽的怒氣卻一下全消,目光中有些悲憫,輕聲問:“小姐,是想念江南了吧?”
她眼神中帶了一絲無可奈何,輕輕一歎,終究回過頭去,憑窗倚立。
然而,一回過頭去她卻暗自一吐舌頭,心裏樂開了花,心想冷蕪你可千萬別怪我騙你,要不然又要聽你不停地念我,任我的性子再好都要讓你把耳朵念出繭子來了。
她正得意著,卻聽見“砰砰”的敲門聲。
兩人一齊向下望去,卻見院門被敲打得直顫。她剛想吩咐冷蕪下去開門,卻見樓下早有一素藍色倩影徐徐走至門前,不慌不慢取下門閂。
敲門聲戛然而止,身著素藍色粗布衣裳,一身下人裝扮的女子優雅地打開院門。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而已,卻給人一種婉約之感。
冷蕪心裏暗自讚歎,真不愧是純正的江南女子,舉止間的風采就將浸入骨髓的婉約展現得淋漓盡致。無論何時,隻遠遠地看著她,卻像看畫一般。
院門一開,一個身著鵝黃緞麵衣衫的女子便大喇喇地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了兩個侍女,卻與先前開門的婉約女子是一樣的打扮。
“原來是喬思姐姐,”婉約女子微微一福,問到,“卻不知道喬思姐姐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們這謁芳院?”
她聲音不大,卻猶如空穀幽蘭,態度不卑不亢,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眼前之人高她一等的自覺。
喬思哼了一聲,冷冷道:“我本來也是忙得很,要不是替夫人傳話,也絕不會到你們這裏來,免得沾了晦氣。”
婉約女子秀眉一蹙,不過也就那麼一瞬,就又回到原先雲淡風輕的表情。她剛想開口,卻聽見身後傳來聲調極高的女聲:“等級再高,也不過也就是個伺候人的奴才。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麼,竟然敢在王妃靈位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猶然趴在二樓窗前看戲的女子忽然看到院子裏,同是一身素藍的冷蕪怒氣衝衝地走到喬思麵前,再轉頭,身邊的人卻不知何時下樓去了。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撓撓頭,心想,這讓人不省心的小丫頭,何時才能改了這個火爆的脾氣。
冷蕪的一句話果然如火星一般點燃了喬思這顆大爆竹。想她喬思堂堂靄園的主事大丫鬟,夫人身邊的大紅人,平時誰見了不是恭恭敬敬地繞著道走,何時受過這等言語上的頂撞,何況說話之人更是王府裏麵最低下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