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道理!”巴雷蒂尼也不禁點起頭來,繼而咬牙切齒地說:“加油恩,總有一天我非讓你碎屍萬段不可!”
丹尼斯插上話說:“不過,我先要警告大家,最近不要輕舉妄動去得罪他。那幾個黑鬼,還有那幫中國人,全都把他捧得像明星似的,整天圍著他……‘獵人’號還要航行,我們還要做大事、發大財,別因為芝麻丟了西瓜——因小失大!”
雨仍舊淅淅瀝瀝地下著,不緊不慢,沒有停的意思。
也許是好久沒遇上下雨了,乍一聽到那蕭蕭的雨聲,大家都不免產生了一種閑逸安適之感,由歐陽傑提議,劉長命和趙起浪帶著瓜子和花生,一齊到恩家敏房間去聚一聚。
恩家敏正感到無聊,向傑克遜借了吉他,回到房間裏一個人輕輕地彈了起來,一看趙起浪捧著幾包瓜子和花生嘻嘻哈哈地推門進來,後麵還跟著歐陽傑、劉長命、高鵬三個人,忙放下吉他,站起來開心地說:“真是請也請不到,大家快坐!”大家也不客氣,各自找了能坐的位置隨便坐下了,趙起浪在中間拉個小茶幾,把花生、瓜子一股腦兒放上去,說:“大家甭客氣,消磨消磨時光,邊吃邊請大胡子給我們彈幾首!”
恩家敏說:“等等再彈吧,先吹一吹!對了,我這裏有瓜子、花生,還要你們帶來,真以為我一夜窮成討飯的了!”
歐陽傑“撲哧”一笑,說:“你現在一文不名了,不是討飯的是什麼!”
恩家敏又拿出了各色各樣的糖果讓大家吃。
趙起浪剝了一粒奶糖,放在嘴裏邊嚼邊說:“大胡子,這可是……”
恩家敏接上說:“是什麼?是報應?是教訓?”
“嘿,我沒好意思說,你倒爽快,自報家門了!”
“你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臉皮也夠厚的!”劉長命怕恩家敏難過,就罵趙起浪。
恩家敏則無所謂地笑笑說:“這算什麼!”
趙起浪馬上說:“是呀,自家兄弟我開個玩笑,我就知道大胡子不會怪我的!你這個‘短命鬼’,明知我屬豬的,皮厚,臉皮當然也厚了!”趙起浪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花。
他這麼一說,把屋裏的幾個人全都逗笑了。高鵬說:“也真巧,我以前是專門殺豬的,後來越殺手越軟,才改作廚子,而偏偏我們坐在一起,嘿嘿!”
“看你跟大傻子似的,吃你的糖吧!”趙起浪忙塞了塊巧克力塞進高鵬的嘴巴。
“老劉,你也吃呀,幹坐著幹嘛!”恩家敏發覺劉長命啥也沒吃。
劉長命說:“我忘了帶煙,給我支煙抽抽吧!癮又上來了!糖啦,點心啦,我從來不大吃,有時候自己買了也想不起來吃,有飯有菜就行,但沒有煙就不行!”
恩家敏從枕邊摸出半包“萬寶路”,連打火機一同扔給劉長命,頗有同感地說:“今天我才發覺又多了一個知音!吃飯沒有菜,行;飯後沒有煙,不行!”歐陽傑見此情景,不解地搖搖頭說:“我真想不通,這玩意兒哪來這麼大的吸引力,滿口煙吸進去,再噴出來……依我說,有錢倒不如買點吃的、穿的!”劉長命點燃了兩支,遞一支給恩家敏,自己留一支美美吸了幾口,聽歐陽傑這麼一說,馬上說:“這你就錯了,阿傑,你可知道古人叫這玩意兒什麼?”他邊說邊晃晃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香煙。
歐陽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劉長命說:“這可是‘相思草’呀!情趣大著呢,‘何人種出相思草,依人欲化情絲嫋’,你聽聽,古代文人都拿它當寶貝!”
“喲——,老劉內秀倒不少,真該刮目相看!”歐陽傑聽到如此優美的詩句從劉長命口中隨口吟出來,確實倍感驚奇、新鮮。
“阿傑啊,聽到了吧,大老粗都吟詩了,可見對這‘小白杆’是怎樣崇拜了!”趙起浪說。
“哪裏!兄弟麵前不說假話,除了這兩句,別的什麼詩我可是一句也不記得!或者根本就一竅不通的。”劉長命邊說邊美美地吞雲吐霧。
趙起浪看他們倆一個比一個賽神仙,也覺得心裏癢癢的,衝劉長命喊:“給我來一支!”
歐陽傑看這場麵,不禁感到好笑,又不由自主地吟了一遍劉長命吟出來的那句話:“‘何人種出相思草,依人欲化情絲嫋’。”
“阿傑,你別信這些‘鳥人’的!”高鵬附到歐陽傑耳邊說,“我不信那嗆人的煙吸到肚裏能比這糖吃到肚裏還舒服!”說著剝了兩粒糖,一齊塞到嘴裏,把個胖嘟嘟的腮撐起了一個疙瘩。
歐陽傑笑了笑,說:“對,他們是同盟,我們也結個同盟!”邊說邊也剝了一塊糖放進口中嚼起來。
這時,忽然有人敲門,歐陽傑坐的位置靠門,他起身去開,一看是楊佩儒,有些出人意料。
“阿傑,你也在呀!恩師傅在不在?”楊佩儒向來說話文靜、溫柔,他也稱恩家敏為“恩師傅”。
“快進來,他在呢!”
“哇,三副呀,真是稀客!”恩家敏忙打招呼。
楊佩儒一跨進來,被滿屋子煙嗆得直咳嗽,連連用手扇煙。
“哪股風把我們三副吹下來了?”趙起浪也打招呼。
楊佩儒被嗆得說不出話來,扇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大家都在啊”就又咳起來。
“把門窗都打開。”恩家敏有些過意不去,邊說邊把吸了一半的眼掐滅了。劉長命也把煙掐滅了,拉楊佩儒坐到沙發上去,說:“坐低些就可以了!”門窗全打開了,楊佩儒坐下,過了一會,果然好多了。楊佩儒這才開口:“船長讓我把日本領事館送的錢交給你,恩師傅。”說著他拿出恩家敏交給船長的那個信封,看來原封沒動。
“這是大家的功勞,這怎麼行!再說,我也不需要!”
“這是船長交待的,無論如何要你收下。”楊佩儒認真地說。
趙起浪咂咂嘴,說:“大胡子,收下就收下吧!反正又不是偷的、搶的,不收也白不收!”
“這錢我絕對不收!我要是見錢眼開的人,也不缺錢,說不定早發財了!”恩家敏說,“三副,你也別說了,把這錢還給船長!”
楊佩儒笑著說:“要還也得你去還,我隻是單程郵遞員!”
歐陽傑想了想,說:“老恩,你也別為難三副了!依我看,你實在不收,也不是辦法,不如把錢放在你跟前,抽機會分給大家得了!”他邊說邊向楊佩儒遞個眼色。
“這倒也是!”恩家敏說:“那就放在我這兒,等開出去分給大夥!”
楊佩儒這才鬆了一口氣,悄悄地向歐陽傑點點頭,表示感謝。就在他起身告辭時,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有些興奮地說:“我忘了告訴大家,剛才來了個最新消息。我們可能從埃斯佩蘭斯裝礦,回祖國的廣西防城港!”
“真的?!”
“估計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我聽船長和老軌說起於震海的事時說的,多數去防城,準備讓於震海在防城下船!”楊佩儒邊說邊向大家揮揮手,告辭先走了。
“媽呀!真有這種事!”趙起浪有些緊張,“得給我老婆掛個電話!”他自言自語地說。
歐陽傑說:“你們急什麼,又沒確定下來。確定下來之後,到埃斯佩蘭斯也可以打電話呀!”
恩家敏則半開玩笑地說:“有老婆能不急麼!哪像我一個孤家寡人,什麼也沒有,哪裏有酒哪裏醉,到哪裏哪裏就是家……唉……”本來他是笑著無心說的,可當把話說出來時,忽然感到鼻子有些發酸,心中不免難過起來。
“別想那麼多了,老恩!”歐陽傑說:“人一輩子誰沒有個磕磕絆絆,該忘記的就要忘記!”
趙起浪也忙接上話說:“是呀是呀!大胡子,憑你這一表人才,回去還愁找不到個人!這事我包了!不過,現在我可告辭了!”說著他站起來往外走。
“天也不早了,我們都告辭吧!”大家紛紛站起來。
恩家敏說:“怎麼說走就一下子都走了?都怪我,掃了大家的興!”
“別這麼客氣,老恩,都是自家兄弟,沒那麼多拘束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劉長命樂嗬嗬地說。
歐陽傑也說:“這幾天一直沒休息好,趁著雨夜,大家痛痛快快睡一覺,即使明天上午開不了船,我估計最多也就下午,準開航。一開航,大家又有的忙了!”
大家走後,恩家敏也覺得全身有些乏力,加上心情不太好,也就早早地熄了燈,躺倒床上。可躺著,總是睡不著,聽著舷窗外淅瀝的雨聲,他煩躁不安的情緒漸漸地平靜下來,但仍沒有困意,不由自主地想心事,想這一年多來所發生的一切,不禁有些慚愧:這一年多來,確切地說,自從離婚後,我恩家敏怎麼像變了個人呢!原來的我,除了抽點煙喝點酒外,別的絕對是循規蹈矩,對於嫖和賭,從來是不越半步雷池!可這一年多來,他覺得以前是太傻了,把一切看得太重要,太在乎!結果還不是失去了家庭,丟了職業!結果也使得自己開始放縱,吃喝嫖賭都來了,也正當是吃喝嫖賭之時,他才能忘記一切,忘卻痛苦;一旦哪天,按正常的軌跡去運行,那麼心頭那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就會雪上加霜地折磨自己……可現在再回首這一年來的軌跡,卻猛然給了他一擊:這一年我到底都做了些啥?玩世不恭,與酒為伴,逢場作戲,尋歡作樂,就這樣,一年如煙雲般掠過,幾乎沒留下一點值得回憶的痕跡。自己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還被風塵女子一掠而光,這難道就是瀟灑嗎?就這麼一輩子混下去嗎?不,我恩家敏決不是這種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人!我必須有新的生活新的明天,難道一次婚姻的失敗就能將我這七尺男兒永遠擊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不,決不能……
恩家敏在寂寂的黑暗中,長長地舒了口氣,仿佛終於放下了心頭的一負重擔。“我要重新建立一個家,過一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找一個不管怎樣,隻需真心愛我的人,吃完晚飯,一家人坐在一起看電視,讓女兒茜茜坐到自己的腿上,讓妻子偎著自己的肩……這才像生活,有疼有愛,有牽有掛,有冷有暖!哪裏像現在這樣,如一個孤魂遊蕩在天地間,生與死全是自己的事情,仿佛與這個世界無關。這樣活一輩子有什麼意思呢!
想著想著,恩家敏開心地笑了,他枕著一窗瀟瀟的雨聲,美美地進入了夢鄉。
老木匠羅清水最近是倒透了黴,神差鬼使去逛紅燈區,被強盜搶去了一千塊美金,第二天偏偏巴雷蒂尼又領上來一批‘金絲貓’,早知如此,他也絕不一個人去“獵豔”了,等著送上門,既安全又保險。殊不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那次受了驚嚇之後,他再也不能重振雄風了。那天晚上一看年輕的金發女郎送上門,直流口水,可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咬咬牙,明智地決定要“潔身自愛”,所以衝那“金絲貓”毅然地揮揮手。可那“金絲貓”不買賬,和老木匠嘰裏咕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進行交流,終於使老木匠明白她是大副“請來的”……老木匠腦子一轉:錢是小事,得罪大副是大事!既然是大副請來的,就要捧場——錢總歸是要給的!可他轉念一想:錢既然給了,不幹不也是白不幹嘛!於是,他又毅然一揮手,示意那“金絲貓”脫衣服。他有他的邏輯,錢花了即使不幹,看看摸摸也行!古人不是說‘望梅止渴’嘛!何況這可是活生生的尤物,總比看雜誌和錄像要更高一個檔次吧!於是乎,老木匠付了八十塊美金,也故作熱情地和“金絲貓”纏綿起來。可摸來摟去大半天,他那玩意就是不爭氣!弄得“金絲貓”幹哼哼,直罵老木匠死狗不如!沒奈何,老木匠隻好死了這條心,從人家豐滿的身上爬起來,悶悶不樂地過了一夜。
天明了,情緒依然不佳的老木匠忽然激動起來,他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恩家敏不但幾個月的積蓄被送上門的“金絲貓”掠劫一空,連脖子上那條金光閃閃又粗又重的金項鏈也在劫難逃!他開心了,忘記一切地開心了,真想放開喉嚨高歌一曲,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激動。“這下我看你們再笑話我,我隻不過是遇上強盜被搶了區區一千美金,而你恩家敏,這麼厲害,卻躺在房間裏拱手把一切都送給了人家!哈哈,大家彼此彼此了!”
接下來,他又聽說大副要炒恩家敏,心裏更有說不出的一種快感:“炒?炒得好,這恩家敏在船上雖什麼事不管,卻總讓人有所顧忌,一看到他心裏就莫名其妙的發慌,他一走,不就等於去了一塊心病嘛!以後不管自己怎麼樣做什麼,有大副撐腰誰也管不了,愛怎樣就怎樣;那個趙起浪,無非因為有恩家敏才神氣;那又黑又瘦的劉長命,也還不是一個樣;三副和阿傑,畢竟還有些書生味,也畢竟是‘officer’,和我這做木匠的不搭幹;餘下來的,高鵬稀裏糊塗不管事,那個江濤憑長相就不惹人喜歡,上半身比下半身長一大截!這種人本來就是‘小三子’一個,大副和丹尼斯連收個手下也不會選中他的;再餘下的那死小胖子,已經是一敗塗地,麵目全非,據說腦子已經壞了,隻會傻笑,可能很快就要被‘遣送’回去……哈哈,姓恩的,你走得好!你在這兒連大副他們都顧忌三分,我就更不用說了,有時和他們稍稍‘親熱’些,也怕被你看到……走得好,走得好!這也怪你太厲害了,一個加油,連船長、老軌也和你親熱,所以免不了‘槍打出頭鳥’了……我看得沒錯,到底是人家丹尼斯和巴雷蒂尼更厲害……”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又讓他傻眼了,他親眼看到丹尼斯在大庭廣眾之下“賞”了大副一個嘴巴,還親自到碼頭上請恩家敏回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姓恩這小子果然厲害!他想,簡直厲害到家了,生活這麼嚴肅的事情在他身上就像玩魔術一般!
但不管怎樣,他仍覺得開心,因為恩家敏錢被掠一空是事實;而中午他親自找到小胖子於震海,以關心為名進行探詢,果然這小子傻了,就會傻笑,說胡話,什麼都不記得了!“剛來時還不把我放在眼裏,現在你可是成了傻蛋、廢物!我老羅可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哈哈……”
晚上,因為下雨停工,老木匠早早回到房間,衝個澡準備美滋滋地睡上一覺。可一躺到床上,他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怎麼下邊那玩意這麼癢!他昨天就老覺得癢,但沒今天嚴重,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可現在一躺下,忍不住一個勁用手搔,這才感到有些問題。
“莫非是性病?”
這個念頭一閃,他再也開心不起來了,嚇得全身一激靈,忙打開房間裏所有的燈,又找到一把手電,坐起來低下頭進行自我檢查,他這一看不要緊,直看得全身冰涼,頭皮發麻:自己大腿根,密密麻麻起了一片紅疹,這倒不算,仔細一看,那“寶貝”分明腫了,紅腫了……
梅毒、淋病、艾滋……這些平時在雜誌上看到的性病名稱一一從他腦海裏鑽了出來,他跳下床,連拖鞋也忘了穿,慌慌忙忙赤著腳丫進了洗手間,他想用撒尿來檢驗一下,他聽說得了性病排尿就困難!可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咋的,他蹩足了勁,好半天還是一滴尿也撒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