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忠未到揚州,飛馬報說李淵打破江都,任堅為之所擒,任忠跌落下馬,坐地捶胸大哭道:“老夫獨有一子,如今被害,晚年怎能苟活?”遂挾憤怒之意,要率大軍直到軍前,要與李淵決戰。還未走開,任堅策馬趕到,任忠疑惑問道:“我兒不是被李淵所擒,怎的在此?”任堅拜道:“無能之君不足守,混亂之國不長存,唐國公深明大義,放孩兒回來說父親以理,不要執迷不悟。”韓擒虎自新林進軍,任忠乃率數騎往石子崗降之,仍引擒虎軍共入南掖門。
守將蔡征抵住,任忠出陣勸道:“老夫尚降,諸君何事?”陳軍遂倒戈卸甲。隋軍直入朱雀門,陳朝的大臣皆散走,施文慶、沈客卿等人已經不知蹤影。後主身旁不見一人,隻有袁憲站著不走,後主道:“朕從來待卿不薄,今眾人皆棄我去,惟卿獨留,不遇歲寒,焉知鬆柏?非惟朕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說完,遽欲避匿。袁憲勸說道:“北兵入都,料不相犯,事已至此,陛下去將何往?不若正衣冠,禦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後主不從,下榻急走:“鋒刃之下,未可兒戲,朕自有計。”領宮嬪十餘人,奔至後堂景陽殿,與張麗華、孔貴嬪三人並作一束,同投井中。隋兵入宮,執內侍問後主藏到哪裏去了,內侍指井說:“這裏。”裏麵漆黑一團,呼之不應,上麵往下扔石頭,才聽到裏麵有求饒的聲音。
用繩子拉上來,士兵奇怪怎麼這麼重,本來以為後主體胖,出來後才發現後主與張麗華、孔貴嬪同束而上。隋兵皆大笑。據說三人被提上來時,張麗華的胭脂蹭在井口,後人就把這口井叫“胭脂井”。賀若弼夜燒北掖門入,聽說韓擒虎已捉住了陳叔寶,呼來視之,陳叔寶惶懼不堪,流汗股栗,向賀若弼求饒不止。賀若弼安慰說:“不要恐懼。”賀若弼聞韓擒虎縱兵燒殺,勸說道:“我等興義兵除賊,安撫百姓居業,今公放縱士卒,淫汙陳宮,大失所望,還望三思而行,晉王隨後就到。”韓擒虎冷冷笑道:“你我都是國家大將,位列公侯,況且是吾先入陳宮,摘取首功,輔伯怎敢欺我?”遂置之不理。王頒拔劍欲殺後主,泣道:“陳霸先害吾祖父,誓要以他子孫的狗頭謝罪!”幸李淵及時趕到,苦苦攔住。
晉王領兵在後,聞得後主作俘,建康已破,先著李淵、高熲進城安撫百姓,禁止焚掠。晉王楊廣素慕張麗華之美,私囑高熲:“你進入建康,必找到張麗華,勿害其命。”不數日,晉王遣高熲之子高德宏,來取美人張麗華營前聽用。高熲道:“晉王為元帥,伐暴救民,豈可先以女色為事?”不肯發遣,高熲至,召張麗華來見,他說:“昔太公滅紂,嚐蒙麵斬妲己,此等妖妃,怎能留得?”高德宏道:“父親,晉王兵權在手,取一女子,若抗不與,恐觸其怒。”李淵道:“張貴妃狐媚迷君,竊權亂政,陳國滅亡,本於二人,豈可留此禍祟再穢隋主?不如殺之,以正晉王邪念。”高熲點頭道:“國公所言甚是!”高德宏苦苦勸阻,李淵執意不聽,叫軍士帶出張麗華、孔貴嬪,雙雙斬於清溪之畔。正是:
秋水為神冰玉骨,等閑一笑葬平蕪。
卻憐血染清溪草,不及夷光泛五湖。
李淵斬卻二妃,陳國軍民無不歡悅,弄得個高德宏有興而來,沒興而去。回至行宮,參見晉王,晉王笑容可掬問道:“張美人可來了麼?”高德宏恐晉王怪他父親,把這事都推在李淵身上,道:“小臣承命去取,父親不敢怠慢,著備香車細輦,還選美貌嬪禦十人,簡送王前。”晉王笑道:“假若不是記室去取,高長史也未必如此知趣。”高德宏道:“隻是可奈李淵……”晉王道:“李淵如何?”高德宏道:“李淵不肯容留,都綁去斬了。”晉王失驚道:“你父親怎不作主?”高德宏道:“臣與父親三番五次阻擋,他隻是不依,反說你們父子做美人局,媚惑大王。”晉王勃然大怒道:“這廝可惡,想他是個酒色之徒,定然看上這兩個美人,因此燃酸撚醋,不容外人得到!”心中暗想道:“我雖不殺美人,美人由我而死,畢竟殺此賊子,方遂吾願!”
隋軍入城後,公侯貴族悉數請降,隋軍都不傷害,還下榜文安撫百姓;斬殺沈客卿、施文慶諸輩,以謝江南百姓;令陳叔寶以手書招降上遊陳軍。吳、湘州等地陳將拒降,二月間均為隋軍擊破。嶺南數郡共奉高涼冼夫人為主,保境拒守。遣使者安撫嶺南,楊廣再命陳叔寶致書冼夫人,勸其歸隋,冼夫人與孫率眾迎接隋使,諸州悉為隋地。劫掠洗劫之後,隋軍挾南陳降虜凱旋長安。經此一戰,東晉以來二百七十餘年的南北分裂局麵終於結束,天下複歸統一。斜陽已落塵埃定,文章在此作餘音,後人總覽文章之後,感慨心情,擬有《西江月》以記其事,略曰:
海角尋萱遍,闌珊繞水邊。無故卻把鴛鴦見,煙月洲裏別樣天,誰曾奏流水千遍。
夢裏花源看,比翼雙飛囀。曉夢醒來鴻聲斷,茫茫江浸麵,誰能解孤鴻哀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