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終於可以在一起看電視了。
我故意擋在他的前麵，堵著氣。有太久的時間沒有耍性子了。
他叫，你擋住我了。
我也回了一句，我是透明的。
開局很甜蜜，進行時卻磕磕碰碰。
看到戲中的二哥哥和他的顰兒在那裏吵架，我不禁脫口而出，“他們是表兄妹啊！”
已經喝得有七八分醉的父親聽見了這句話，忙接過話來嚷著，“近親不許結婚啊！”
我用胳膊一捅身邊的人，“爸爸，為什麼近親不許結婚？”
“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呀——”爸爸紅著眼睛，說教的勁頭兒又來了，舉著筷子的手往空中一揮，“在血緣關係越接近的人群當中，遺傳基因也會相應的接近，生出的孩子可能會健康嗎？彭扉，你明白，咱們高中都有學過更深一層的生物學吧？所以……在我們國家的婚姻法裏麵有明文的規定——禁止近親結婚。”
“林黛玉就是賈寶玉的親表妹，那他們倆兒也是不能結婚的吧？”
“當然——”爸爸喝了一口酒，“站在優生學的角度上講，那是不道德的，會影響下一代的成長與發育。咱們村就有幾個近親結婚的案例，我給你們講講吧。”
我和彭扉朝他圍攏了過來。“老哥，都是誰家呀？”
“你們知道村東頭有一個呆子吧？說話大舌頭，一張嘴就流口水，一天到晚地像個乞丐似的。”
“我知道，他是我四奶奶的兒子。”
“你四奶奶可是咱們鄉裏的老會計了，她跟她爺們兒就是近親結婚的，她的媽跟她老頭子的媽是親姐妹的關係。”
“那傻子還有兩個哥哥呢，他們可都非常健康。”我又追著問，“還有誰家呀？”
“西街有一戶，是外遷到咱們村的，你們倆孩子都不一定認識，他們兩口子是堂兄妹結婚，根本就下不出好孩子來，一生就是畸形，不是缺條胳膊就是少條腿，還有一回居然生出一隻狸貓來——”
“狸貓換太子呀——哇——那一定要叫包公來斷案吧。”我激靈一下，“可是寶釵也是寶玉的表姐呀，他們為什麼可以結婚呢？還有了一個孩子呢。”
“結就結唄，我們也攔不住，曹霑可不就絕了後呀。”爸爸的頭仰了起來，衝天花板上喊著，“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咱們古人說得好啊——這事情要是不運動，就不會有發展，舊的不去，新的還能來——是不是啊——國芩……”
“《花為媒》裏麵也是表姐弟可以結婚的。”我悵然若失，“那我願意活在古代……”我定定地對著彭扉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見到他的眼裏有一個不一樣的我。
他不再看電視，本來就對那個戲就沒有興趣的，一臉肅穆地看著我。
爸爸一指已經趴在桌子上打呼嚕的三爺爺笑道，“你三爺和你三奶奶就是近親，他們是——”
母親一把搶過父親手中的酒杯，把酒給潑在地上，罵道，“兩杯貓尿一下肚，就開始胡說八道了，那酒是喝人肚子裏，還是喝狗肚子裏去啦？”
父親並沒有生氣，反倒傻笑著，“國芩，我瞎說了麼……你說——”
母親一瞪眼，瞅了瞅彭扉，“當著孩子的麵，別滿嘴噴糞呀！中毒兒啊！”
父親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瞧我這張臭嘴，淨瞎說，剛才的話是典故啊！”他一拍桌子上的三爺爺，喊著，“老家夥，別裝了，咱們再來兩杯啊！”
母親在一旁叮囑著，“他爸，亂輩份啦，回頭叫人不做情。”說完，她拉起我和彭扉往客廳外麵的廚房走，“來，你們倆接著吃，別等他們，我看這酒一喝起來，就沒有完了了。”
我掙脫開母親的手，奔到大門外頭，坐在那棵老槐樹下，捧著臉，暗自哭泣起來。
母親在院子裏麵喊，“別理她，想一出是一出，你先吃，她餓不著。”
我知道他跟過來了，並且蹲在那裏，“起來——不要你呆在這兒，走開！”
“進屋去吧，外頭冷。”他擔心地說。
“不要！”我還是叫，“不想看見你。我知道我傻，不要跟你這個聰明人在一起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