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早春的雨,細密而緊湊,珠線織就的簾幕似的自迷蒙的天際垂下,氤氳著院子梧桐樹新抽的嫩芽。
呂言身著深灰色斜襟長衫,手中握著一卷黑色封麵的書卷,立在堂屋門前,兩眼出神地望著視野所能及的鱗次櫛比的青色屋簷,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水珠沿著屋簷邊的滴水,輕快地落下,彙入院子當中的凹槽,流向門邊的水嘴。
十五年前,同樣細雨蒙蒙的一天,他莫名其妙地降生到了這個世界,成了虞城呂氏宗族的一個庶子。
在前世,自各種影視當中,他也曾聽聞過穿越重生之類的說法,但卻從未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偶爾的,他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甚至在本心裏,他寧願這是夢,前世大學畢業後,經過十多年的艱苦打拚,他已然達到了絕大多數人終生難以企及的高度,隻是若是夢,十五年來的所見所聞又太過真實,真實的令他感到絕望。
緩緩將視線收回,低頭掃了眼手中的《烈書》,悠悠地歎了口氣,雖然此世與前世唐宋時期極為相似,隻是在最根本上,又極為不同,至少在的他記憶裏,前世曆史上並沒有烈朝這一朝代出現,更沒有武道一說,而算不上壯碩的身體裏流淌的蓬勃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篤篤篤”
不急不緩的敲門聲將他從思緒中拉回,望著院門,呂言眉頭不由地微微一皺,自前陣子服侍丫頭晴兒出嫁之後,這方小院便罕有其他人來了。
“篤篤篤”
再次響起的敲門聲之間的間隔比先前稍微短暫了些,隻是仍不顯得急促,他將書隨手放在一邊的梨木椅上,拿起倚在門邊的油紙傘,撐開了,走向院門。
立在門外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身形約摸七尺,方臉,寬額頭,高鼻梁,眼角邊隱約可見幾道皺紋,鼻梁到嘴角,是兩道深深的笑紋,瞧著相當的和氣。
“林管家?”呂言看清了來人,怔了下,而後笑著道:“林管家是有什麼事麼?進屋說吧。”
來人是呂家的大管家林近之,族長呂元方,也就是他的便宜大伯一向不大過問府裏的事兒,因此府上幾百口人一應的吃穿用度、迎來送往,多半是林近之一手應承的。
“三少爺”林近之微微點了點頭,將傘側了下,進了院門,一邊往屋裏走,一邊道:“三少爺在念書?”
在呂家的第三代裏,呂言排行老三,因此府裏的人要麼喊他言三爺,要麼喊他三公子或者三少爺。
呂言和他並肩往屋裏走,聽到他的話,點了點頭道:“嗯,閑著沒事,打發時間。”
林近之嘴角的笑紋印的深了些,道:“老爺常說,咱們呂家是該出幾個讀書人的,三少爺你自小就喜歡讀書,若是來年在科場上取了功名,老爺怕是做夢都會笑醒的”,他口中的老爺,便是族長呂元方。
呂言苦笑了聲,沒應承林近之的話,他讀書隻是為了對這個世界多些了解,至於科考,自始至終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今日下了雨,閑來無事,便又拿了起來翻翻。
進了屋,分賓主坐了,呂言才問道:“林管家今兒過來是有事吧?”
“是有些事”林近之環顧了一圈呂言的屋子,雖然一應家具擺設十分整齊,可是在犄角旮旯裏落了不少浮塵,目光回到呂言的身上,感歎道:“這一晃,三少爺你都十五了,過的可是真快,嗯...依著老太爺在世時立下的規矩,族裏的子弟,十六歲以後就得出府做事了,老爺的意思是,等你及冠之後,就去城裏的書鋪照看著,這樣既不讓人說閑話,也不至於荒廢了學業。”
說完了,林近之拿眼看著呂言,心頭不由微微歎了口氣,他心裏明白,以自家族學先生那半吊子學問,教孩子讀書識字還行,若是真拿去科考,怕是連童生試都過不了,隻是眼前這位少爺武道資質並不出眾,說不上廢柴,可也非驚才絕豔,分派到書鋪,眼下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一切都聽大伯的”呂言抿了抿嘴,而很快地應了下來,呂家以藥材生意起家,書鋪隻是裝點門麵之用,隻是分派到書鋪,就意味著他這一支自此徹底離開呂氏的權力核心,成為呂氏諸多旁支之一。
林近之眼睛眨了下,呂言平靜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但在意外之後,又覺得情理之中,這位三少爺雖然平日裏不大與府裏人接觸,可是從過去的言談舉止來看,倒也是個有主見的,或許心下對於老爺安排早就有所預料了。
“嗯,你也不要氣餒,好好念書,若是取得了功名,自然不用再出府做事,隻安安心心讀書就行”林近之一邊說著,一邊起了身,道:“自打晴兒出府之後,你這兒還缺個使喚丫頭吧,回頭我跟夫人說說,給你支使個丫頭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