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範朝輝打了個哈氣,從沙發上直起身子,見兒子,兒媳和龍翔已經站在麵前,雙手揉搓了一下臉,抱歉地說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坐了一下會就睡著了。”說著,就要從沙發上站起來,顯然,他的身子大不如前,就是簡單的起身動作,都有點搖搖晃晃的,關欣欣連忙俯身把他扶住。
範朝輝點點頭,自己扶著沙發站起來,看看兒子,又看看兒媳,說道:“你們也好幾天沒好好休息了,你們去歇著吧,這裏我自己和龍翔談就可以。”
範東進猶豫不決,說道:“我們還是陪著您吧!”
範朝輝有力地揮揮手,說道:“這沒有必要,你爸爸還沒到被打的怕不起來的時候,我能挺的住。你們去吧,一會你們再過來,咱們一起吃頓便飯。”
範東進見父親狀態還可以,更重要的是他這個脾氣倔強,說什麼是什麼,極難勸動。他隻得和妻子走出客廳,回自己的房間,他們那裏個放心,真怕父親出個意外。他們在自己的臥室裏坐臥不安,又不敢去打擾父親和龍翔的談話,也聽不到談話的內容,心裏憂急如焚。
龍翔感到預感中的事情可能發生了,但他絕不願意它成為眼前的事實,甚至還超脫的像,可能是範家某個重要的長輩過世了,不可能是淩華,她還那麼年輕,就像是早晨剛出升的朝霞,那麼的絢麗,那麼的燦爛,她的美好時光才剛剛開始,美好的未來正在迎接她的到來。
範朝輝麵帶疲憊,一臉的滄桑,原本筆直的腰板也有些微微彎曲,以往軍人的挺拔身姿不複存在,他此時更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頭,而不是一個指揮過千軍萬馬的將軍。範朝輝看了看龍翔,厚重的眼皮緩緩低下,伸出雙手使勁了拍了拍龍翔的肩頭,說道:“淩華來信了,你跟我到裏屋去看看。”
範東進前頭帶路,龍翔木訥的在後邊跟著,他的心如掉進了萬丈玄冰之中,早就被凍成一坨冰,每一個微小的震動都能把這塊冰震成碎片。後邊的一個房間不算大,算起來也就二十幾平米,裏邊已經收拾過了,陳設十分的簡單。
龍翔走進房間,一眼就看見足有二尺大的淩華的照片掛在牆上,這是一個黑白照,淩華短頭發,麵帶微笑,注視著前方,好像麵前就站著她最親愛的人。她穿著上尉軍服,肩頭上兩杠三星表明她已經得到了晉升。龍翔的心一熱,可愛的姑娘,親愛的人,好久沒見到你的容顏了,可是他的目光向兩邊一掃,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照片,這是一張掛在靈堂上的遺像。果然,淩華的照片上掛著黑紗,遺像的前邊擺放著幾束幾百的鮮花。
龍翔驚懼地回過頭,看著範朝輝。
範朝輝已經老淚縱橫,歎了口氣道:“龍翔,小華已經不在了。大約是一個多月前的事。聽雲南前線,小華的領導說,小華是在一場緝毒的戰鬥中犧牲的。當時你和東進正忙著市裏案子的事,我就沒有打擾你們,我自己去雲南看了看小華,把她的後事辦了,就地安葬在當地的陵園裏。小華是個軍人,軍人四海為家,遍地青山,處處可埋忠骨。”
龍翔已經聽不清範朝輝後麵的話,他直感到眼前發黑,胸口憋悶的像是要炸開,身體一晃險些栽倒,用手扶住牆才勉強站穩。想不到上一次的分別竟然是永遠的決別,他們已經商定,在淩華下次休假回來的時候,兩人就舉行婚禮。誰能想到等來的竟然是一個天大的噩耗。
範朝輝擔心地看著龍翔,半天才歎了口氣:“你和小華的事,一開始我是不同意,並不是因為你不好,你不優秀。是因為我自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們都是軍人,而且你和小華都是那種隨時都生命危險,隨時都要經受血與火考驗的軍人。而且你來濱海市我是知道底細的,從軍人的角度,我從心裏佩服你們這些被稱為兵王的人,但從一個父親的角度,我又不得不為女兒的切身利益和未來幸福來考慮。為人父母,那一個願意自己的子女婚姻不幸福,那個願意自己的子女成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龍翔抬起頭,哽咽地道:“我知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範朝輝長歎一聲,拍了拍龍翔的肩頭,說道:“那次小華從我這裏一走,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拆散你們,這孩子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她認準了的事,沒有誰能改變的了。其實,我也知道不該在你們的個人婚姻上過多地幹預,我隻不過是想表達一個做父親的擔憂之心而已,實際上我對你們的事,壓根是無能為力的。”
範朝輝坦誠相見,把心裏話說出來,龍翔卻難過的越發想大哭一場,但是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對這淩華的父親哭,軍人的職業習慣,早就讓他對眼淚有了足夠的免疫力。
龍翔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水,深深地向淩華的遺像三鞠躬,然後回過頭向範朝輝鄭重地敬了個軍禮,說道:“範軍長,我回去了。完成任務之後,我會去雲南邊境看望淩華。”
範朝輝一雙虎目中閃動著淚光,緊緊握住龍翔的手,說道:“好啊!去看看她吧,她一直都想著你。”說著,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封信,遞給龍翔,說道:“這是淩華給你寫的信,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你回去看看吧。”
龍翔把信小心的放好,轉身剛要走,門口範東進和關欣欣兩雙眼睛正哀傷地盯著他。
範東進和龍翔緊緊握手,兩個人男人不用過多語言來表達,從緊握的雙手上都感受到了對方的力量。關欣欣再也忍不住,哇地一生哭出來,爬在龍翔的肩頭,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
龍翔在範家幾個人的注視下,離開軍部大院,在他們麵前他表現的很鎮定,甚至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流下。現在四下一個人沒有,他的淚水在也止不住,已經完全模糊了視線。他把車拐進海灘公路邊的一處樹林裏,滂沱的淚水已經流滿了麵頰,他大叫一聲,撲到在潮濕的沙土地上,放聲大哭,他多麼希望這聲嘶力竭的嘶嚎能把這一場夢魘驚醒,他多麼希望這隻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