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央城外,一處不大的歇腳小店處,忽有陣陣霞光從地縫中湧現,其間有陣陣清香撲鼻,聞了隻叫人覺得身上好不舒服。不多時,地衣撕裂,霞光中現出一人,隻見其汗流浹背,雙手撐地,大口大口的喘息,何其辛勞,看了叫旁人好不同情。
小店中有客人見了那個人,喚了聲小二,指著那人,笑道:“小毅,又來客人了,怎的還不去接一接?”
店小二關毅見了,與這位客人賠了聲笑,到後廚與老板娘王三娘說了一聲,加了碟蠶蟲果給這桌,趕緊打了碗仙人酒,走到那人身邊。這人似乎頭腦尚未清醒,關毅手臂才搭在這人肩上,這人便怒吼一聲:“賊子!還我夫人命來!”不待說完,反手抓向關毅頭顱,其指間閃爍微微紫芒,顯然是修為不弱。
關毅見這人如此,暗罵一聲“晦氣”,不過也怪不得下屆飛升之人如此無禮,這些修行人不通此界禮儀,喊打喊殺也是平常,不然,自己這家也做不得這接應下界修行人的生意。
關毅一個野驢打滾躲過嚇人的一抓,聽得旁人誇獎,心中自喜,將仙人酒整碗含入嘴裏,隻等著那人起身,瞅準機會,一口將仙人酒全噴在了這人臉上,這人“啊呀”一聲,捂著臉倒在地上,渾身透著酒氣。
關毅呼了口氣,虛抹了汗水,將這人拖到小店門前,放了碗,到後廚與王三娘打趣道:“嬸娘,新來的那人剛死了老婆,不然...你嫁了他,如何?”
王三娘放下鍋鏟,狠狠攆了關毅一下,喝道:“放屁!這話你也亂說得?”複持鍋鏟,將鍋裏的兔肉翻了翻,待撒了芝麻,放了紅椒,出鍋裝盤,這才抹了汗休息片刻,說道:“這話以後你少與我說,你叔父才過了幾年,你就說這話了?難不成你覺得老娘是個麻煩了?”
關毅訕訕而笑,端了兔肉,說道:“這不是...這不是我想著關慧得有個爹麼...怎得是覺得您煩呢...既然你不願意,那我今日便不說了。”
王三娘揮揮手,刷了鍋子,又將一碟鹿肉倒入鍋裏,點了火,一邊翻炒一邊說道:“最好以後你也莫要說了,我忘不掉你叔叔,這種事兒,與你說了也無用,等你遇見了你心中的那個人兒,你自然就知道了。”
關毅閉了嘴,將兔肉放在客人的桌上,趁著此刻閑暇,搬了張凳子坐在那人的邊上,雙手捧著腦袋,自忖道:“遇見了我那個人?我遇見誰了?我這一生估計也就這麼過去了,還能遇見誰?也是笑話。”
想了許久,卻聽一聲叫喊,關毅回頭一瞧,卻是王三娘炒了菜不見關毅來取,大聲叫喚,直叫“小賊”不絕,惹得在此歇腳的客人們笑話,關毅趕緊朝各個客人作了揖,將王三娘推入後廚,叫苦道:“我的嬸娘誒,你怎得有如此叫喊了?若是如此,那關慧真是一輩子沒了爹了。”
王三娘笑道:“沒爹就沒爹,我自省得,老娘難道還管不了那小畜生?來,趕緊將這菜端出去,趁著現在客人少,我得去後山采些朱果回來,不然到了中午,那些客人們非得叫喚不可。”
關毅也不與王三娘爭辯,見其麵有疲色,有些意動,砸了砸嘴,,說道:“算了,嬸娘,還是我去吧,那人被我噴了仙人酒,估摸著一時半會起不來。反正日頭尚早,我去去就回來。”
王三娘擦了擦手,道:“也好,正好我休息一會,趕緊去吧,莫要晚了時辰。”
關毅將鹿肉放了客人桌上,回來與王三娘說道:“我自曉得,放心吧,侄兒去去就來。”王三娘隨口“哦”了一聲,見關毅飛奔而去,心中有些愧疚,隻是還未來得及歎息,卻聽有人結賬,王三娘拍拍臉,露了笑臉,這就出了後廚。
關毅此時上山,卻是一步當作三步走,不多時便到了自家開辟的山田,摘了些新長得朱果、人參,將布帛了,見時間尚早,又瞧左右無人,思及有家人從外頭回來,便竄入深林山澗,見溪頭有幾枚鵝卵大小的蛋躺在那處,關毅咬了咬牙,走上前去。
卻離那蛋還有一步,伸手便能取了,卻聽一聲瀑響,一柱水花衝天而起,濺了關毅滿身,不多時,水霧漸起,埋沒了山林。關毅跌在地上退了兩步,卻有一宮裝女子立於關毅身旁,凝聲道:“關家子弟,怎麼又是你?你怎麼又來取我龍卵?”
關毅趕緊站起來,撫平了衣角,雙手置於身前,顫聲道:“我...我...這不是,這不是...嗯...反正,蛟龍娘娘,您產的龍卵反正都是死胎,何必放在此處瞧著傷心?不如,不如我幫您給處理了,免得您難過,這對我們都好,您說怎麼樣?”
宮裝女子目光似箭,要將關毅來來穿個通透,喝道:“對我們都好?哼哼...你真以為我與你叔父有幾次露水之緣我就不會殺你?”
關毅被蛟女此言嚇了個半死,如風中枯草一般抖個不停,隻怕這宮裝女子隨手一捏,什麼時候就自己就沒了性命。蛟女見了關毅這副摸樣,卻是微微歎息,想他叔父那般英武的人物,卻是不得好死,留下了那凶悍非常的槽糠之妻,還有那不知好歹的兒子,隻恨自己沒給他叔父生個兒女,不然自己何必留戀此間山水?想到此處,蛟女卻是有了心思,道:“以前你取了我兩次龍卵,我權當作沒看見,事不過三,今日我卻不能叫你在白白拿走我的龍卵了。”
關毅趕緊拍了拍臉,陪著笑臉,說道:“不知蛟龍娘娘有何要說?小子若是能做得到,一定替蛟龍娘娘做到。”
蛟女見了關毅這副作偽的模樣,心中厭惡非常,不由偏過頭去,歎息道:“說起來,我亦是你嬸娘,你見了你嬸娘,為何還是這副模樣?”
關毅一怔,嘴巴張合了半天,卻也沒吐出半個字來,待蛟女回頭來看自己,關毅才紅著臉吞吐道:“這,這,習慣了,以前隨著我爹求人的時候學的,蛟龍娘...嬸娘若是不喜歡,那我便不這般笑了。”
蛟女見關毅收了那作偽的笑臉,這才點點頭,說道:“如此便好。既然如此,你要取我龍卵,我也不再多言,不過此物畢竟是我骨血所化,你若要取,也必須那你的血液來換。”
關毅悚然一驚,喃喃道:“嬸娘...我都叫您嬸娘了,怎麼還如此計較這些事情,不就,不就是個蛋嗎?還非得用我的血來換?”
蛟女輕輕“哼”了一聲,可其中恨意關毅做了好幾年的小二,哪能聽不出來?卻在關毅暗中叫苦時,蛟女說道:“你等人族吃得我後嗣,我等蛟龍便飲不得你人族的血液?關家子弟,你來說說,你給人吃了我八枚龍卵,我取你血液,你冤是不冤?”
關毅卻是有話難說,若是沒開靈智的妖物,就算殺不了,憑著伯父傳給自己的腳下功夫,自信也能逃脫,就算開了靈智關毅自忖也能說服,隻是這蛟女乃是化了形的天仙,更與自己的叔父有露水姻緣,她說了自己,自己怎能反嘴?更何況自己卻是叫人吃了這龍卵,難道自己偷吃了人家生出來的蛋,更被抓了現行,還真有理了狡辯了?臉皮雖厚,可關毅還沒那般不講理。
蛟女見了關毅為難的模樣,麵有冷笑,道:“怎麼?不願意麼?既然如此,你我也沒什麼好說。你回去吧,以後也莫要來了。”
關毅正想拔腿而走,這才走了兩步,便想起這兩日伯父要來,想著他對自家的照顧,報償不得,趕緊停了腳步,回去對蛟女躬身賠笑,便是見了其厭惡之色也不以為意,伸出手臂,拍了拍,顯出血管,道:“好說好說,不就是血麼?我有的是,嬸娘要是願意,隻要留我一條命便可。”
蛟女道:“你也算是我侄兒,我作甚要你性命?隻是天道如此,有舍才有得,不然...關毅,我問你,你為你那嬸嬸做了那些事,並不求一毫,到底為何?”
關毅撓了撓腦袋,說道:“怎麼沒求,怎麼沒求?我一般都很貪嘴的,隻是嬸嬸體諒,這才沒趕我走。”
蛟女靜靜的看著關毅,似是將他的心也看透了一般,期間滿麵笑容,不忍道:“你怎知道她不想趕你走?”
關毅一呆,隨即講道:“我就是知道!”
蛟女見關毅如此,心知因果如此,不可任意幹涉,說道:“既然如此,將你手指伸出來,我來取血。”
關毅悚然一驚,心中懼怕不已,隻是憑著胸中的些許勇氣,不由伸出了手指。
半柱香後,關毅取了龍卵、朱果、人參回小店,隻將三樣物件一股腦放在後廚,不待王三娘說話,便跑到了前堂招呼客人,王三娘瞧了瞧東西,自是嘀咕道:“怎的如此著急,往日也沒這般勤快。”但見了包在布帛中的蛋,心中歡喜,想到這兩日關照自己一家許久的假兄要來,趕緊將這蛋放入後院的水井中,保全新鮮。
隻是關毅在前堂招呼,不少人見其臉色霜白,步伐比之前輕浮許多,有好事者笑道:“咦?關家小哥,怎的片刻不見,臉色這般難看了?難不成是山上采物時被妖精迷住,取了元陽?嗬嗬,年輕人畢竟不經事。想當年,我也是被妖精迷過的,與那妖精大戰了十幾日才分出勝負,今日你不過片刻便下了山,不行,不行啊...”
客人聽了,立馬有人叫道:“李老四,你怎得與那妖精大戰的?說出來給兄弟們聽聽,樂嗬樂嗬,說的好了兄弟我請你喝酒。”
那找李老四聽了有人起哄,自知不過是吹皮罷了,怎能真說得出這話,當下趕緊擺手道:“說不得說不得,這可是在王三娘的店裏呢,若是惡了三娘,少不得吃她那口大棍子,甚苦,不說不說。”
話說王三娘杵夜裏門的這跟腕口大的桑木棍,本來也無甚稀奇,隻是渾家去世後,化為陰神,耗了自身修行,將這根棍子祭煉了一番,之後便因損耗極多轉世而去,後有假兄孟陽回了輔央城,來探視時見了這跟木棍,將自身所悟修行的“九煞寂滅”融入其中,將這桑木棍練成一件不可多得的兵器,往常有人鬧事,王三娘少不得用此物打人,直叫他身靈不傷卻苦不堪言。
打的人多了,這住在輔央城的人大多知道這城外的小鋪子裏有這麼一件了不得的寶貝。隻是這間寶物被王三娘的渾家寄了陰神,除了王三娘本人,就連王三娘的兒子也使不動這跟木棍。
再說被關毅噴了一臉仙人酒的飛升之人,他也是下界修行有成,頗有福緣之人,隻是飛升時遭了劫難,不然怎的飛升至此界?這人醒了之後,懵懵懂懂,神智未清,被王三娘捏住鼻子強灌了一碗定神湯水,暖流下肚,通順了精氣,這才將心中憤懣之事暫且按下,此時見了關毅如此模樣,也不知身邊有多少修士,也不知此界禮儀如何,不好大聲呼喊,便招手將關毅喚來身邊,清清嗓子,有意朗聲說道:“小二哥,我觀你此時麵色有異,步伐輕浮,敢問你這片刻之間是否遇了妖邪?不然怎的如此虛弱,與之前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