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雲琛急趕回沙禽村與蘭亭會合,兩人日夜兼程回到竹安縣將藥送到了崔府,看著崔夫人服下後終於有所起色,才辭別崔大人往賀宅走。
正是正月十四,夜色傾灑滿街落雪,朦朧的天際月隱雲後。靜謐涼澈的雪氣順著麵具的邊緣湧到在鼻下,讓雲琛身心都通透了。
空曠街道上隻餘兩人踏雪的輕音,那一深一淺一大一小兩雙腳印,在街道紅燈投下的光影中伸向遠方,似看不到盡頭。
二月短暫,如極光白馬眨眼而過。雲琛親眼看著一批批秀才歡喜上京,為前程奔波忙碌的樣子,不覺心中淒涼:蘭亭,三年之後難道還要再等三年嗎?
那雙本該揮毫潑墨撫琴弄藝的手,每日隻能翻閱整理紛亂繁雜的鋪頭賬本,為煙火凡事瑣碎操勞,可是他卻沒有絲毫抱怨。
上天是公平的。
陽春三月,桃花鋪路,一道聖旨打破了賀宅的寧靜。宣旨的欽差攜滿袖風塵而來,眼見著前前後後跪了一院子人才慢條斯理地抻開命運一紙念道:“察雁州解元賀蘭亭品性溫良,躬親仁孝,才德兼備,授太子先馬,輔以政事文理兼司經掌籍,寡人感其敦孝,著孝期盡畢上任,不得有誤。”
雲琛內心疑惑:這夏國皇帝怎的如此奇怪,蘭亭尚未參加省試,哪裏來的這莫名其妙的機遇。
那欽差頗有眼色,看著蘭亭跪在原地似有不解地默聲不語,隨即笑著解釋:“承蒙丞相慧眼識才唯賢善舉,陛下察納雅言知人善用,賀解元,恭喜了!”
蘭亭緩緩抬起頭:“多謝大人提點。”欽差被眾人簇擁著離開。蘭亭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遠處屋簷上灑下的微光,星星點點傾滿他的眼眶,他那樣無聲無息的發愣,雲琛竟也看不出他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
清荷溽暑,六月飛花。
北國王室叛亂緊跟著肆虐雨季的腳步洶湧而來,這塊強大的土地霎時間分為南北兩塊。
按理說,鄰國內亂,正是三國合謀聯盟,一舉兼並北國的大好時機。然而梁國安享閑適悠然不與為謀,夏國皇帝生性多疑行為謹慎,亦拒絕了這樣的合作,唯堯王沈漸修野心勃勃,暗自調兵集結在北堯邊境靜候時機蠢蠢欲動。
然而這堯國王顯然低估了北國那位老當益壯的蕭姓國主。
這位國主以雷霆之勢在半月內血洗叛軍於北國重鎮祟涿,並將已經逃進姚暮雪山深處的叛軍頭子活捉,懸於北國帝都臨州城門,將其昭昭罪行用百尺大布條條列出掛在城樓之上,這是其一;其二,他廣開北國境內各處糧倉,將已經被戰亂折磨的遍體鱗傷的百姓悉數從鬼門救回。
這就等於他擺開了一副世人皆能看懂的棋牌:你看,是誰讓你們遭受家破人亡離別戰亂之苦,你看,也是誰不惜代價救你們於生死之間。這一反一正對比起來對這位國主來說,簡直是雙倍的回饋。
百姓隻會因此更恨叛賊,恨意越深,他們便越死心塌地的感恩,心甘情願地歸屬於這位國主的羽翼之下。
經曆了這些,從此以後的北國,將會擁有比這天下任何一個國家都堅實強勁的後盾,因其他任何一個國家都沒能擁有這樣的機會向自家的百姓展示自己的誠心,得民心者得天下,這道理再簡單不過。
飛霜殘雪,冬去春來。
北國三千輕騎立於北梁邊界洛江江陽,江南便是膏梁遍地、沃野千裏,坐擁萬裏山河美景,享盡盛世繁華昌隆的南梁國土。領兵的是北王室裏聲名赫奕文武驚世的太子蕭絕。
梁國一特派將領馬踏百裏揚塵趕到時,他將將喝完一盞部下用洛江上源之水烹好的清茶。那將領傳達完口信後,他連眼都未抬,笑著對身旁的一人道:“青桐可想去梁王宮裏轉轉嗎?”
那少年意味深明地看著對岸:“這錦繡河山的帝都王宮想必更是輝煌奪目,能有幸瞻仰一番,自是人生樂事。”
蕭絕朗聲笑道:“青桐想去,那此行便是值了。”
夏曆昌平十七年三月十七,北國僅著千兵壓境,梁國不戰而降。堂堂梁王朝,上至天啟梁王,下至文武百官,皆跪迎北國太子入議朝大殿。
先祖暴霜斬棘拚得的土地傳到子孫後代手裏,他們竟能麵不改色的拱手於人,如棄草芥一般。日後的史書指不定怎麼寫這位亡國後主呢。
這太子蕭絕頗有其父的胸懷氣度,立刻下令停了梁國所有在建的繁華滿目卻百無一用的奢侈宮殿,將餘下的工程所需物資錢財悉數贈予梁國百姓,這下,舉國上下最有實力與理由反抗的群體已被蕭絕無聲製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