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已靜,夜已深。
時值盛夏,窗外隻有蛐蛐的鳴叫聲。斜月通過敞開的窗戶把光送進來,冷冷的照在一個臥躺著的人身上。
他將身子一蜷,別過頭去,不去看那些光亮的地方,也不想讓其他人看到他的臉。他的雙眼緊閉,鼻子旁有一條深深的傷疤,牙齒也使勁地咬在一起。最讓人注目的是他的衣服和他的雙手。衣服,鮮亮而高貴;雙手,修長而白淨。他明白,手是自己的,需要悉心嗬護。所以他用最幹淨的水洗手,隨身帶著最柔軟的絲帕,每天拂拭雙手數百次。衣服卻是穿來給別人看的,那些好事者們為了讓他們看得舒心,是不惜花重金為他訂做衣服的。可是,卻沒有人給他送過汗衫。他的汗衫隻有一件,除了在洗澡的時候脫掉,餘時都穿在身上。那件衣服很舊,汗液早已將它最初的白色漬成淡黃色,大大小小的補丁到處都是,如果他告訴你這件衣服已經穿了十年,你一定覺得他少說了五年,至少五年。無論十年還是十五年,誰會看他的汗衫?隻要外麵的衣服華麗即可。他的手指微動,碰到了旁邊的劍,一把很精致的劍。劍身上清晰地刻著四個字“捕風攬月”。
二十年前,一名衣著平庸的少年來到江南金陵。這金陵乃是中華龍脈所在,產生的帝王不計其數,秦朝始皇帝即位後在此地埋下十二金人以壓製龍氣,但曆史就是這樣可笑,他的王朝隻傳至二世便葬送在楚人手裏。除了帝王,龍脈之地還產生了眾多武林名宿。其中,最讓大家信服的便是乘風劍客孫林又和月梭周嚴。孫周二人同時成名,一戰成友。此後形影不離,終日在一起熬筋煉骨,練劍修氣。三年之後,更是創立風月山莊,設擂比武,數年來從未敗過,隱然已讓江南武林馬首是瞻。
這少年的名字叫朱平。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師承何人;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劍法,他的武功。因為他默默無聞。這樣一個無名之人,是不會有人刻意去關注他、調查他,甚至沒有人理會他。朱平站在風月山莊前,右手緊握了握佩劍。盯了風月山莊的門戶多時。風月山莊大門敞開,門旁兩側各站名看門弟子,他們目光高傲,總是對門外之人嗤之以鼻。他們的身後是一副鎏金對聯,上聯乃是“風吹草動隨劍意”,下聯書寫“月移影從任吾心”,門楣掛一橫匾“月明風正”。通過大門可看到一個丈方大小的屏障,上麵也畫滿風月之景。從屏障的兩側可以望見兵器架和座椅。想來這屏障背後便是比武擂台所在了。
朱平在台階下踱了十數步,又向來往街市環顧一番,確定無人注意到他,一顆心才平靜下來。他抬腳登階,雙手抱拳,略一作揖,道:“請問此處可是風月山莊?”門人瞟了他下,道:“江南大地,除了風月山莊,哪裏還配掛這風月對聯!”朱平又道:“敢問孫周兩位莊主可在?我是來……”“少說廢話,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就你那有幾斤幾兩都不夠壓秤砣的,還妄想來挑戰我們莊主,快走快走。”說完,他急推朱平。這朱平此刻正要更上一級,右腳已經抬起,重心偏後,再者疏於防範,竟被他推下兩個台階。那門人看此情況,更加傲慢。自言自語道:“就這功夫,我教出來的徒弟也比他強!”朱平聽到那門人的嘲諷,表麵不以為意,仍作微笑,道:“既然這位大哥這樣說,想是莊主不在,待到莊主歸來時,請告之‘朱平來過’。”說完,轉身離去。
金陵街是這裏最繁華的街道。全天張燈結彩,白日裏各種商販在這裏經營,晚上花街柳市燈火通明。富人喜歡這裏的繁華,經常一擲千金,隻為搏佳人一笑,乞丐喜歡這裏的揮霍,經常結隊乞討,隻要說對一句上好的吉利話,說不準就會有哪位商賈士紳賞賜銀兩。朱平漫步這條街上,他看著這車水馬龍的鬧市,卻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金龍客棧的夥計的大聲吆喝,在他聽來,就像是故意嘲笑自己的落魄一般。自他懂事以來,就全心練劍。一個動作往往練數月之久,拔劍的動作更是習得出神入化。那些日子裏,陪伴他的隻有孤獨,支持他的隻有武功。他相信,隻有劍才能達成目的,也隻有劍才能使他出人頭地。太陽已經迫近西山,他決定先找個地方挨過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