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人熱淚盈眶地看著我:“恩公再造之恩,我等永生難報,請受我等一拜。”
見他們三人那股感激涕零的勁兒不像是裝出來的,我心裏踏實多了,清清嗓子,而後有點兒裝逼地問道:“啊,謝不謝的以後再說,都是為人民服務嘛,”我一琢磨,自己這說什麼呢,驢唇不對馬嘴的,趕緊換下一話題,“你們到底是人是鬼啊,撒愣地說,要不我、我暈車。”
那三個男子對視了一下,還是瘦高的男子先開口了:“恩公,說來一言難盡啊。”
我就著油燈點上根兒煙,又給那赤身裸體的哥仨一人發了一根兒。可那三老爺們拿著煙卷直發愣,好像不認識手裏這根圓咕隆咚的小棍子是幹嘛使的。
我還以為他們是客氣,就說道:“別外道,抽吧,壓壓驚。”
那哥仨看來是真拿我當恩公了,見我發了話,學著我的樣兒,硬著頭皮把帶過濾嘴兒的那頭咬在嘴裏?,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
我靠,這個幾個是嚇糊塗了還是賣萌呢,我這個樂啊,趕緊告訴他們叼反了,又拿著油燈挨個給他們點著,然後就一起蹲在地上邊抽煙邊聽那瘦高的男子痛說血淚家史。
“恩公,要說起俺們的遭遇,那可真真是……您老能再給俺、呃,那個東西麼?”那瘦高的男子看樣子煙癮奇大,一根煙他一口就能吸進去半截。
瘦高的男子接過我遞給他的煙,依舊學著我的樣、但還是掩飾不住一臉驚奇的將有過濾嘴兒的那頭叼在嘴裏,用手裏的煙頭點著,然後才拉開了生鏽的話匣子。
那瘦高的男子看樣子是有年頭沒說過話了,一嘴兒的河北唐山口音不說,夾紮著半文半白的語言也不說,最要命的是,他描述的事兒總是東一句、西一句,而且吭哧半天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這把我聽了,恨不得找把剪子把他肚子豁開,直接把裏麵憋著的話掏出來自己剪輯排版,太JB折磨人了。
不過,在忍受了半個多小時的折磨後,我總算理清了這哥幾個的身世,我靠,鬧了歸齊,敢情這哥幾個還是打同治年間來的。
同治?我數了數年頭,一嘬牙花子,我操,按著年頭算,就他們那身五花三層肉,也能算是古董了。
這哥幾個的故事並不出奇。聽瘦高的男子講,他們原本都是順天府小山(唐山在清朝為小山)軍屯村的村民,自打生下來就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土裏刨食兒,對於自己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很是滿足。
可是,自打道光爺年間洋人來了以後,這一切就變了,這倒不是說什麼洋人以來就燒殺搶掠、奸淫擄掠之類的,其實,在他們這些草民眼裏,洋人們幹活給工錢,反倒比那些拎著鞭子見人就抽、見雞就抓的下鄉催糧的差役更受人歡迎。
所謂改變,是經常有洋人來村裏雇傭一些身體健壯、大字不識的男子跟隨他們外出去當力工。因為洋人給工錢爽利,而且一算細賬,還比在家裏種地實惠,所以,村裏的青壯年大都選擇給洋人當農民工。
據說,村裏的農民工好像最遠的還曾到過玉門關,連來帶去的,溜溜走了一年。不過,當那漢子回來後,從褡褳裏摸出數十塊叮當亂響的墨西哥鷹洋扔給小腳的婆娘,全村人的眼睛頓時都被晃瞎了,也就更加堅定了信洋人、得鷹洋的信念。
因而,在當時的大清朝,出現了很奇怪的一種現象:在廣東、福建等南方地區的子民們大都選擇下南洋謀生發財,去掙外國人的銀子;在北方,草民們則大都選擇給洋人當馬仔,跟著洋人滿中國的亂轉,掙得也是外國人的銀子。
可是,這洋人吃飽了撐的,漂洋過海地來到大清帝國,圖的就是領著一群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的中國人可著大清國的國土瞎轉,您當他們是那近親繁殖的哈巴狗的智商呢,自個追著自個尾巴尖兒咬還玩得很嗨?
說實在的,那時候的西洋各國跟咱大清朝的比,就是一窮橫窮橫的流氓。很多來大清國淘金的洋人,都是一些在本國不招人待見、混得很落魄的主兒,估計到大清國來的船票錢,不是從情人那裏連蒙帶騙來的,就是明搶暗偷來的。
那麼,他們費勁巴力、不遠萬裏地非要到大清國來,為的是什麼呀?難不成都是白求恩大夫家的親戚,都是為了一種國際主義精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