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嘿嘿嘿”冷笑著,自己當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悶氣堵在胸中,鬱結難解。
從沒在一起過?那些年的甜言蜜語,原來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桑蕊禁不起男人的變臉。
“你是不是從沒愛過我?”她單刀直入,換張麵孔,首次以潑婦麵相逼問他——男女之間,總得撕破臉皮後,才能弄清愛與不愛。
“我們是好朋友,什麼愛不愛。”莊嘉德胸有成竹,平和解釋。
“好朋友!?我們隻是好朋友?!”桑蕊覺得他這一刻就是厚顏無恥的混蛋。她索性放開了,報以相似的無恥,再次訕笑著求證——明明清醒,偏生要他這樣說,傷口撒鹽,痛到極致後,反而不會太痛。
“你呀,怎麼說你好呢,我們都是成年人,你怎麼不懂遊戲規則呢?”莊嘉德麵皮戰栗,動怒了,極少見他發火,他的發火也是隱忍的,符合他人品好的讚譽,在她麵前,他可是以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自居。
“哪來的遊戲規則?”桑蕊生性單純,固執而倔強,愛就愛,恨就恨,離開就離開!她要的是幹脆的了斷。
“到了我們這個年齡,有些話,就不要說出口,傷害感情。”
莊嘉德語氣冷漠,她這才發現,原來,他也會這般無情。陳繼儒在《小窗幽記》裏也說過:“情最難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
“好吧,我們永遠別再見麵了。”桑蕊強撐著,說完後,頓感天旋地轉,她用手撐住桌麵,眼淚早就流幹了,整個人如行屍走肉。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不歡而散。
“我沒虧待你,也不欠你。”莊嘉德發來這條短信,警示桑蕊,他和她分開,好聚好散。
“是,你不欠我,相反,你對我很好,我很感激你。”桑蕊這樣回應他,真的感激他?她捫心自問,從前會,現在不會。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原以為自己是和別的女人不一樣的,在他眼裏,都一樣;而自己,也發現,和別的女人相比,自己也並不特別。
她一度驕傲,認為自己不是愛他的錢,可她收了他的錢,不論多寡,不僅收了,愈往後,愈計較。說到底,她還是愛他的錢——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不齷齪、肮髒。
情愛最大的絕望莫過於此:發現被愛的對象遠非自己所想,她這麼多年來,愛上的不過是自己幻想中的男人,愛和不愛,都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桑葉當年和吳紅軍的熱戀鬧得滿城風雨,恩愛一場,最後,還是為錢鬧得不可開交,桑葉甚至動過要將吳紅軍搞臭的念頭。桑蕊百般勸阻,吳紅軍請身份特殊的南國朋友出麵,方才將此事化了,至此,兩人關係惡化形同陌路了。
“我不是為了錢,就為這口氣,他明明答應的事,才給我了一大半,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狗屁的北京爺們兒!”桑葉憤恨不平,拍桌怒罵。
數月前大為讚賞的人是他,數月後極力貶低的還是他。愛情,宛如易碎的水晶,晶瑩剔透,閃爍不定,飄忽無形。
卿卿我我時,也曾相濡以沫;恩斷義絕後,也就相忘於江湖。
桑蕊不願步人後塵。我還是愛過他,很愛很愛他,不是為了錢,真不是。桑蕊強作鎮定,違心地安撫自己。
二十
桑蕊在省城,過著平穩且無驚喜又無憧憬的平實日子。
女兒上小學了,放學到家後,桑蕊發現早上出門前給她梳的兩條馬尾辮和辮梢上鮮豔的蝴蝶結散落了,她噘著嘴,眼裏噙淚,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桑蕊關切詢問,許久,她才偏著小腦袋,遲疑地發問:“媽媽,啥子是野種,同學們說我沒爸爸,是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