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易榮結婚了,新娘是林平。桑蕊是最後一位知道婚訊的人,她不怪易榮,不恨林平,她私底下鬆了口氣:自己不必再擔心與易榮的母親相處為難了,好事,喜事。
她跑到公用電話亭給易榮打電話,明明知道他當新郎官了,肯定忙得不可開交,她就是不願饒過他,她天性裏的調皮勁上來了:“喂,新郎官,想你。”桑蕊手指纏繞著電話線,眼淚不由分說湧上來,是歡喜還是憂傷,好像都不是,是難受,實實在在的難受。
她是愛他的,在失去的這一刻,在他成為別的女人的丈夫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是愛他的,原以為不過是感恩他,隻是一份恩情,不曾料到天長日久,這份恩情已經轉化成感情,不,是愛情。
“傻妹!”易榮那邊亂哄哄一片,他沒有掛斷電話,尋到一處僻靜角落,他認真聽她說,心有愧疚,又過意不去,自己的選擇對她是否不公平,是不是有點過分和殘忍?
他在挑選宴席要用的上等海產品,母親與舅舅吩咐他,這場婚禮要辦隆重,畢竟是易家的大喜事,娶的老婆又是海關官員的女兒,馬虎不得。
“我今晚想見到你。”說完這一句,桑蕊已經淚流滿麵,她怕他聽見她的哭聲,匆忙掛斷。身子軟軟地下滑,她抱住電話亭柱,蹲下身,埋首拭淚。
已經半月沒見到易榮了,桑蕊吃不準易榮一定會來,她不抱希望。晚飯後,照舊上晚自習課,書本攤在課桌上,腦海裏全是易榮的影子,她心煩意亂,強迫自己不去想他。
“阿蕊,阿蕊。”窗邊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桑蕊抬頭,天哪,是易榮!他的臉貼在玻璃窗上,消瘦了,下巴冒出一圈烏青的胡須。
桑蕊的眼淚奪眶而出,她顧不得旁的同學奇怪的眼神,手忙腳亂裝好書,小跑出教室,易榮快步迎上來,她撲進他懷裏,死死摳他手臂上的肉,易榮疼得齜牙咧嘴,就是不叫,任憑她用力摳捏,心底痛快又得意:她是多麼在乎他。
“你結婚了,我怎麼辦?”易榮以為她會責怪他、怨恨他,哪怕是可憐兮兮說上這麼一句話,他也認為是再正常不過了。
“桑蕊,桑蕊。”她什麼也不說,她抱住他,柔情地接納他,好像調動全身心的柔情包容他,死死包裹住他,使他飄飄欲仙,使他醉生夢死,使他不願醒來。
“你不怪我?”天亮後,易榮問她。桑蕊站在床邊,替易榮係好襯衫的紐扣,皮帶的扣眼,她做得一絲不苟,神聖莊嚴,正如一位合格的妻子為即將出遠門的丈夫所做的一切,那麼自然,那樣認真。
“你真的不怪我?”易榮加重語氣問她,桑蕊微笑著搖頭,他猛然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熱烈親吻,他不知道何為愛,這一刻,不,從第一次見到她的那一刻,他便愛上她,愛她的與眾不同,愛她的不爭,愛她對他的通情達理,愛她對他的寬容理解。
可他再愛她,他也得快馬加鞭趕回去,明天,明天就是他人生的大喜之日。
易榮一走,桑蕊才記起她要考試了,明天,是的,明天,她要考試,人生的考試。
她壓根就沒想過,易榮結婚後,她該怎麼辦的現實問題。車到山前必有路,這是父親的老生常談,現在,她才咀嚼出些滋味來。
考完試後,學校開始放假,桑蕊很識趣,也不主動聯係易榮,她與不回家留在學校同宿舍的女同學出外尋找短期工的機會。
街頭調查問卷,做一份一塊錢。桑蕊接了,她穿上背帶牛仔褲,白球鞋,在校門口蹲守著,看誰比較和善,就微笑著向前搭訕,懇求對方在試卷上打叉畫鉤。
桑蕊很用心,也很努力,她擦拭著額頭的汗水,不停詢問過往的人,用忙碌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晚上回到宿舍清點問卷,她做得最多,一百份,整整一百元錢呢!宿舍的同學紛紛叫嚷,要她請客。
桑蕊爽快答應。坐在食堂的餐廳,桑蕊第一次感受到勞動賺錢的樂趣,她請客,買一大瓶可口可樂、炸雞腿,參與調查問卷的幾位女生一起舉杯相慶。正吃喝熱鬧呢,桑蕊腰間的呼機振動,不用看,她也知道是易榮,除了他,再也沒有旁人。他是她在這裏的唯一依靠。
易榮攜妻到香港度完蜜月歸來第一天,就找好借口,驅車直奔學校要見桑蕊。桑蕊沒理由不見他,可這一次不比往常,他已是使君有婦。桑蕊心裏別扭著,易榮卻沒看不出她的微妙變化,依舊是心急火燎地抱緊她,他還當自己是去年的單身漢。
“阿蕊,再過半年,你就完成學業,離開學校,今後有什麼打算?”易榮摟著她,在她耳邊低語。
“到時再說唄,不是還有半年麼?”桑蕊閉著雙眼,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