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莫哭。不怪阿妹,是奶奶不好。母親安慰女兒。
我不要扔掉小貓,不要,小貓會死的。女兒委屈。
是奶奶不好,阿妹。奶奶屬鼠,貓會把奶奶叼走的。母親的聲音淒切。
不會的,小貓不會的……女兒抽泣著,小肩一顫一顫。
乖,阿妹最疼奶奶了。我攙著母親,對女兒說,小貓受傷了,我們把它送到寵物醫院去,寵物醫生會照顧好小貓的。
嗯,那我還能去看小貓嗎?女兒淚漣漣地問。
能,等小貓的傷治好了,我們把它放回順峰山去,你想它了,我們就去順峰山看它,好嗎?
嗯。女兒抽泣著點頭。
小貓被送走了。母親在病痛中又煎熬了兩年,終於還是敵不過癌細胞的噬齧。
在病房裏,我陪母親度過她人生最後的時光。醫院背靠鳳嶺,夜晚,依稀傳來貓的叫聲:喵,喵——
是阿妹的那隻小貓嗎?鳳嶺與順峰山兩相對望,阿妹的那隻貓來看奶奶了?
母親沉重冗長的呼吸像黑色海洋裏起落浮沉的潮汐。
我抓著母親瘦如秸稈的手,摩挲著,望著母親欲說無言的眼睛,說,媽,別怕,別怕。
母親的眼睛望著我,眼裏有著無盡的不舍。母親這幾天已經說不了話。
累了,母親輕合上眼瞼。黑色海洋的潮汐,在生命的沙灘上湧起,退落。
一夜無眠。雖然是極度疲憊,我的心卻是一直醒著的。
我幻化成兩個我,一個陪伴在母親身邊,摩挲著母親的手,安慰著母親;另一個我,走出了病房、醫院,牽著女兒的小手,沿著樹林裏的山徑,在鳳嶺的一隅,找到了小貓,望著它碧瑩瑩的眼睛,撫摸著它茸茸黑亮的毛發,對它說,輕點,輕點,別讓奶奶聽見,奶奶聽了會害怕。
在病房裏,我陪母親度過她人生最後一個夜晚,迎來她人生最後一個黎明。跟父親交接後,我趕回家,剛躺到床上,電話響了,父親在電話裏說,你媽媽剛剛走了。
送別母親的那天,當熊熊的爐火燃起,我把母親病前參加中老年人唱歌班演出時的歌本《小白楊》燒給母親。那一刻,女兒忍不住痛哭流淚,直喊著奶奶,奶奶……
我把手搭在她稚嫩的顫抖的肩上,將目光從熊熊的爐火挪開,投向那巍巍青翠的順峰山。
阿妹的那隻貓兒,你還好嗎?待來年,我們再到順峰山尋找春天,好嗎?
(本文發表於《揭陽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