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的頭銜是隨著兒子的呱呱墜地同時到來的。古曉峰真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風得意馬蹄疾——當然,騎馬早過時了,古市長現時的座駕是黑色轎車,雍容高貴,鋥亮溢彩,比馬蹄不知“疾”了多少倍去。
兒子的滿月酒是在隱秘的私家農莊擺的。那晚真可謂高朋滿座富商雲集,珍饈美酒金玉滿堂——古太太收禮金收到手軟,古市長碰酒杯碰到手酸;古公子受讚美受到眼困,古市長喝洋酒喝到眼紅。古市長那個意氣風發啊,風流倜儻而又英氣逼人,談笑風生妙語連珠,進退有度收放自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無不感到熨熨帖帖心悅誠服。席間人明白,一顆政治明星冉冉升起,熠熠生輝,他日必君臨天下,如日中天。
然而古市長仍感悵然若失。是的,平步青雲,誌得意滿,前途無可限量,好運勢不可擋,可心裏邊還會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古市長百思不得其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晚,古市長從噩夢中一躍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氣,大滴大滴地冒汗,眼睜睜地直瞪著漆黑一片的夜。驚魂甫定,一個主意在心間紮下了根。
隔日,三輛轎車蜿蜒在鄉間小路上。熟悉的景象,竟如那夜的夢境般真切。到了!久違的故鄉,二十年後,我古曉峰又回來了!二十年前的那幕不堪回首,二十年後我衣錦還鄉,光宗耀祖來了!
隆重的祭祖儀式過後,筵席大擺。大口吃肉,海碗喝酒,全村人吆五喝六,樂得比過節還歡。
這裏是山溝溝裏,連手機信號都沒有,仿佛與世隔絕。
但古市長的氣派,到了哪兒也不輸欠。前呼後擁,派煙,舉杯,分發紅包,出手闊綽,出口成章,一呼百應,氣場盈天。那架勢,看得村民們目瞪口呆。
村民們嘀咕開了,這當年窮得用蛇皮袋做褲子、黑不溜秋的小雛雀,怎麼一轉眼成了駙馬爺了?
“石古伯,你家侄子在省城裏做什麼大官啊?”四狗子問。
“不知哩,是省長?廳長?搞不懂哩。”古曉峰的大伯道。
“哈哈——”古曉峰爽朗一笑,說,“我哪是什麼大官,我就是城裏一要飯的。”
村民們訕笑。當年,古曉峰家窮得去要飯,沒少被恥笑、被哄趕。如今,要飯的古曉峰爹媽,都早已不在人世了。
“駙馬爺,大官人,你大富大貴了要帶攜我們窮苦人啊!”半吊子連忙轉移了話題。
“快了快了,高速公路要修到這裏來,工業區也要建到這裏來,這裏還要建個古氏大宗祠,作為旅遊開發新景點,大家的好日子啊,就快到了!”古曉峰的手下接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