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這條公路成為中亞大動脈,通過它的律動,使羅布泊、樓蘭、尼雅都恢複他們固有的生命,不過,我恐怕無緣看到它們生機勃勃的景象了!”
“您曾經以為看不到羅布泊恢複生命,可是,您看到了;您曾經以為我們會在馬仲英鐵蹄下喪生,可是,現在仍然站在一個古代藝術殿堂前。”
赫定望著遠處,歎息說:“聽說柯勒的晚年很不幸,他夜不成寐,常常從惡夢中驚醒,說聽見壁畫在呻吟,那些神在哭泣。我想,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誰要是做了那樣的事情都會感到內疚!我在中亞、西藏、內蒙荒原上滾打一輩子,結識很多朋友。我還想滾打一輩子,但上帝會不會給我這個機會,就不得而知了!”
到九層樓跟前,赫定望著眼前的宏偉建築,覺得好像夢見過,十分熟悉。他猛然想起靈光玉上的團案,取出來看,蓮花圖的底座,不正是這九層樓的縮影嗎?
他數一下,靈壇正好也九層!
這時,樓蘭和飛天走過來,她們望著梵誌,流著眼淚,說:“出那麼長時間遠門,還記著莫高窟,良心還在。你給佛爺磕頭了沒有?”
梵誌為難地說:“娘,奶奶,現在時代變了,不興這個。”
飛天說:“孩子,你回來我們很高興,我知道,你在敦煌呆不久又要飛走,我們仍然高興。但是,你不能忘本,不能丟掉對莫高窟的虔誠,來,把咱們的衣服換上,給佛爺磕頭!”
“娘……”
“好,既然你不想磕頭,那麼,我帶你去莫高窟背後的靈壇祠,看看支撐起繁榮的是什麼。”
“靈壇祠?就是駱駝城的靈壇?小時侯大人一直不讓我們看。”
“因為那時候你們不懂得虔誠的深刻意義。”
赫定問:“我能不能去看?”
樓蘭沉思一會,說:“想看,就一起去吧。”
易喇嘛提著一籃洋芋從遠處走來,看他們向駱駝城而去,想了想,跟上。
駱駝城裏,喀拉兄弟、西海等人正要把從四麵八方帶來的駱駝客骨灰羊皮袋放進靈壇祠。正統十一莊嚴地敲響羊皮鼓,女人們吹響羊角號。大家自然排成一隊,登上九十九級台階的靈壇祠。樓蘭打開木門,赫定和梵誌沒有看見想象中的塑像。
寬敞的房間裏很樸素,隻有一個巨大的彩陶和無數整齊排列的羊皮袋。
“孩子,你看,”樓蘭叫過梵誌,說:“這個彩陶承載著敦煌的曆史,在莫高窟創造時代,她一直給畫家們調和顏料,明朝閉關以後,她又成為聯結沙州駝隊的精神聖物,彩陶讓沙州駝隊擺脫利益驅動,使三百多年來的駱駝客活得自信而淳樸,他們一生一世,永不停息地走在路上,走到哪裏,死到那裏,表麵看起來,帶回來的隻有這幹癟的羊皮袋,可是,那彩陶裏有很多活著的古經和歌謠,與莫高窟彩塑壁畫一樣鮮豔奪目,孩子,你說,磕個頭,值不值?”
梵誌還在猶豫。
赫定說:“在我們國家,從來沒有這麼一種禮節。以前,我對此也有偏見,可是,現在,我的看法改變了,麵對神聖文明,必須用虔誠情懷去體會,特別是感性的中國文化,更需要如此。”
說著,他要行跪拜禮,梵誌急忙拉住,說:“讓我來!畢竟,我的一半血液在這裏。”
龍會、龍泉陪著他行跪拜禮。
赫定說:“在中國大地上,飛舞著一條氣勢磅礴、雄偉壯闊的巨龍,那就是舉世聞名的萬裏長城。她從東到西,穿越中國北方,把海洋與羅布泊連接起來,成為偉大華夏民族的脊梁。萬裏長城西頭,絲綢之路繼續向地中海延伸,吐故納新,把強大的中原文化源源不斷地輸往西方,同時,也將來自四麵八方的外來文化融會貫通,使民族文化更加偉大。在漫長古典時代,這種交流在駝鈴搖蕩中完成。當羅布泊改道、樓蘭王國消失時,敦煌莫高窟又開始恢宏的創造曆史。敦煌文化藝術以祁連山、昆侖山為兩翼,在亞洲腹地的天空中飛翔一千多年,一度成為世界文明的交彙點。敦煌就是中國勞苦大眾在戈壁沙漠裏精心嗬護的智慧花,羅布泊裏的神龍將再次給她帶來幸福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