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怔住。
“恨歸恨,友誼歸友誼,這是兩碼事。我特地來送您,以後,咱們恐怕再也見不著麵了。”
斯坦因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謝謝您!”
“這包葡萄幹可不是偷來的,我自己種的,送給您。”
說完,他把包塞給斯坦因,轉身走了。
隊伍遠去。
唐古特駝隊運送馬繼業的一批貨物前往烏魯木齊,剛到,就被載瀾召去。
“伯希和不了解中國情況,在喀什雇用卡曼組織的冒牌駝隊,來信叫苦不迭,讓我推薦真正的沙州駝隊,正好,你來了。”
“他要去哪裏?”
“剛剛在巴楚、庫車等地發掘完,很快就來,之後的打算無從得知,不過,他進入可怕的沙漠必須依賴有信譽的駝隊。”
半月後,伯希和到烏魯木齊。一見麵,載瀾爽朗地笑著說:“沒想到,當年在渤海邊撕殺,八年後,又在六千大地相見!我是朝廷流放到這裏的罪臣您呢?總不會跟我一樣吧?”
“我受國家委派,前往新疆來進行科學考察,是學術行為。我沒有理由被流放。”
“學問要在書房裏做,這瀚海沙漠有啥好考察的?”
“我對您的流放感到不可思議,當初,你們是為了民族利益啊!?”
“一言難盡哪,不說也罷!現在,我全然不關心國家大事,隻寄情於攝影。歐洲忍耐真聰明,製造的這玩意真有樂趣。”
“我到喀什才知道你的消息,否則,從國內帶最好的照相機。我送你一些上好的膠卷吧。”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送您一樣寶貝。”
他從書櫃裏抽出一卷經書,遞過去:“這是敦煌的朋友蒙達托人送來,說莫高窟道士發現整整一窟古書。還記得蒙達嗎?”
“怎麼不記得?我一直在尋找。”
“唉,英雄落難。他在敦煌的一片草原上放馬。知道嗎?那個叫渥窪池的草原就是出天馬的地方。”
“想不到他會是這樣的結果。”
“在中國,就是這樣,沒有任何遊戲規則。”
“我很思念他,想到敦煌去看他!”
“這麼遠,您專程去看望當年的一個‘敵人’?”
“最好的敵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事過境遷,我和蒙達都成了流放邊地的罪人,真沒有臉麵見您呀!”
“在西方,隻有貴族和特別優秀的人才有資格被流放。在中國,屈原也是這樣。”
“那我應該為自己的流放感到自豪了?”
說罷,他又大笑起來。笑聲裏充滿淒涼和悲愴。
“實話告訴您吧,”載瀾收住笑,哀傷地說:“蒙達已經在他的紅色葡萄園裏被人刺殺了。”
“什麼?他死了?為什麼要刺殺一個有功勞的失意將軍?”
“不知道。他身體中了25槍,傷得像蜂窩……陪伴多年的老馬保護他,也被打死了。”
“……不可思議的悲劇,我到敦煌一定要按照中國儀式祭奠他。”
“蒙達沒有葬在渥窪池草原,他的夫人烏蘇把骨灰帶到黑城去了。”
伯希和無限憂傷。
晚上,載瀾邀請長庚、裴景福等新疆要員陪伴,宴請伯希和。
他們從庚子戰事談起,說到日俄戰爭。令伯希和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中國要員隻是評論兩國武器、軍隊和戰略思想,竟然沒有人認為他們在中國土地上交戰不合理。
長庚和裴景福拿出來自敦煌莫高窟的古文書和佛畫,伯希和立刻辨認出都是八世紀以前的文書。他不動聲色,回到客棧,再也掩蓋不住內心喜悅,激動萬分地對助手夏爾和艾努說:“改變計劃,新疆挖掘立即停止,全力向敦煌進發,那裏有很多寶貝等著我們!”
夏爾驚奇地說:“先生,新疆的挖掘工作剛剛開始,難道要半途而廢?”
“敦煌的挖掘更有潛力!載瀾、長庚、裴景福隨便就拿出保存完好的唐朝古物,表明莫高窟有很多類似的珍貴文書,而且品相絕對是世界一流。斯坦因年初就到了敦煌,馬達漢也走在我們前邊,絕不能再延誤了!刻不容緩,馬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