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鷹羽毛很漂亮,他邊讚美邊教新來的標本員製作技藝。
普爾熱感到渾身更加難受,同意羅鮑斯基進城請來醫生。
檢查後,醫生說:“這是嚴重的傷寒,帳篷裏太冷,必須馬上搬到房子裏治療。”
於是,探險隊忙碌起來。
普爾熱病情急劇惡化,不斷昏迷,做惡夢。他看見製作過的動物、昆蟲標本全部複活,在周圍叫著,跑著,要麼自己被昆蟲整個吞下,黑暗與狹隘令人窒息……
醒過來,普爾熱看見自己被眼含熱淚的親人、夥伴包圍,就說:“我知道,這次要死了。不過,一點也不怕死,同死神擦肩而過有好多次了。葛滋,幫我辦一件事情。”
“將軍,我在這裏,請您吩咐。”
“盡快讓憨奴把那匹珍愛的天馬送來,還它自由。唉,因為喜愛,讓它當了一輩子囚犯……它屬於六千大地的敦煌,還是回家去吧……”
葛滋忍著淚水走了。
“我死以後,一定埋葬在伊塞克湖岸邊,記住,不要讓湖水衝淹。題詞要簡單,寫上‘旅行家普爾熱’即可。裝棺材時,給我換上考察生活忠告常穿的衣服。醫生,請不要解剖我。羅鮑斯基,給我拍一張挎著蘭開斯特槍的照片。這支槍留給你,佩爾德槍留給葛滋。中亞旅行事業要交給你們去完成了……”
病房裏一片抽泣聲。
“巴依,你能夠勝任探險隊工作,很遺憾,現在才遇到你,一切都遲了。我原打算要送你到部隊服役。不過,歐洲探險方興未艾,你回到家鄉後去找勒斯啟,也許,他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好機會。”
“將軍……”
“醫生,為了科學,我獵殺很多動物,甚至還殺過不少人,有功勞,還是有罪?”
“這一切都為我們偉大的民族,將軍。”
“我還有多長時間?能不能親眼看著‘天馬’獲得自由?”
“……應該有充足時間。”
普爾熱微笑一下,平靜地說:“唯一令我遺憾的是,終生向往拉薩,但未能如願到達。埋葬時,請將我麵朝拉薩,我想知道,那個雪域佛國究竟有什麼神秘。乞顏,你答應我,任何時候都要全力以赴,幫助葛滋,把探險隊帶到拉薩!”
“是,將軍……”
“哦,別忘了,到阿克蘇與沙州駝隊的唐古特接頭……”
夜裏,他又處於昏迷狀態,不停說胡話,重複著一個詞:“黑紮撒……黑紮撒……”
“誰懂得這個詞的意義?”醫生問。
大家都搖頭。
乞顏知道“黑紮撒”是蒙古語“律令”,猶豫半回,突然說:“這是成吉思汗說過的話,意思是夢想,天堂。”
“夢想?天堂?朝天堂……”
深夜,憨奴騎著天馬晝夜兼程趕到。
“將軍,您怎麼病得這樣利害?都怪我,隻顧參加賽馬,沒能照顧好您……”
“不,是我耽誤了您和天馬的青春年華。”
說完,他昏迷過去。
第二天早晨快八點,普爾熱清醒一會,猛然坐起,示意憨奴扶他下床。
他兩眼無光,默默望著窗外,輕聲說:“我做了個夢。對了,還有晶瑩閃亮的詩。”
“詩?”
“……我是那潔白的蓮花/在光輝中誕生/被神的呼吸所飼養/升起/進入光輝/從汙穢與黑暗中/我在六千大地開放……對,就是這樣,每個字都像珍珠,閃閃發光。”
“將軍,您?”
“我把詩歌留下,陪伴您孤獨的靈魂……”
“謝謝,很高興看見安祥幸福回到你的臉上……”
普爾熱恬靜地笑笑,說了最後一句話:“好啦,這回我要躺下啦。”
這天是1888年10月20日。
下葬時,天馬長嘯一聲,向東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