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十六〗(3 / 3)

父親的眼在黑夜裏閃著懾人的光,父親的身影很大,如一隻黑色的鳥一樣朝他壓了過來。

“打死你個狗日的。”父親一巴掌煽了過來,他的臉上立馬火辣辣地難受了起來。父親將他的耳朵揪了起來把他往屋外麵拉,他用雙手護住耳朵,兩條腿朝前撐著。他想用手掰開父親的手,但父親的手像一把老虎鉗子。他用腳踢父親,邊踢邊罵。他記得父親憤怒了,說你個小狗日的,屁眼還沒有收黃就這麼烈,長大了還得了。父親說老子今天要剝了你的皮。父親將他拎了起來用力往地下一摔,一記拐子腳把他放跪在地上,他就徹底地失去了鬥誌。

那女人這才氣呼呼地走了。

他還想起來了,他那時有一把刀,不知從哪裏弄來的,他一天到晚想著殺了他的父親。這是個罪惡的念頭。現在的他並不知道當時他的這個罪惡的念頭在他的父親白大迷糊的心裏產生過怎樣的恐懼,更加無法清楚這個念頭怎樣帶來了後來的一切災難。

馬角說:“是的孩子,那女人是走了,卻沒有回她的家,而是來到了小尾巴的家,他怕村長,可是她並不怕小尾巴的父親,她來到小尾巴的家就不是罵幾句那麼簡單了,她一上來就是一爪子抓在了小尾巴父親的臉上,抓出了幾條深深的血痕。小尾巴抓過了一把火叉就向女人的身上叉去,可是小尾巴太小了,女人輕而易舉地一把搶過了火叉,將小尾巴推倒在地上,然後掄起火叉一頓亂砸,將小尾巴家的鍋碗都砸破了,走的時候又順手拿走了一個洗臉盆。那天的夜裏,村子裏斷斷續續地傳來了哭聲,是小魔頭的母親在哭,小魔頭的母親跑到了河邊跪著在哭,她哭得很傷心。小魔頭的父親卻在家裏睡得呼嚕連天。小尾巴的父親聽到了哭聲,他感覺到了什麼。他順著哭聲在河邊就看見了小魔頭的母親,他害怕小魔頭的母親會跳河。他說,凡事想開一點,你看我的鍋碗都被她砸了,臨走了還拿走了我家的一個臉盆,還在我的臉上抓了一爪子,我也忍了。千萬別想不開。小魔頭的母親見是小尾巴的父親,說,你來幹什麼。

小尾巴的父親說,我擔心你,你千萬別做傻事,你是一個好人。

小魔頭的母親說,好人?

她笑了,笑得很淒涼。她說,我不會死的。她又說,我就是想哭一哭,哭出來了就好多了。她就站了起來。

小尾巴的父親說,謝謝你,幫我洗了那麼多的衣被,又照顧了小尾巴。

他這樣一說,她卻沒有說話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那麼站著。還是小魔頭的母親先打破了沉默,她說你該找個人結婚了。

小尾巴的父親沒有說話,其實有一句話他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了,他其實是想說,我要找就要找你這樣的女人。他沒有說,這樣的話他怎麼能說得出口,論起來小魔頭的母親是他的丈母娘。雖說她的年齡倒是比他要小。小魔頭的母親說,她抓你的臉了?

他說他其實是不想同那樣的女人一般見識。

小魔頭的母親說,痛嗎?她說著就將手來摸他的臉。

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是不是不該對你說這些?”馬角說,“你還是個孩子。”

白夜說:“不,馬角叔叔,我不是孩子了,我長大了,我是個大人了,我什麼都懂,什麼都能理解了。”白夜這樣說時覺得他真的長大了。其實自從那天在白霧中與那個女人有過一次奇怪的經曆之後,白夜就覺得他在迅速成熟起來。

馬角說:“那你是不是覺得,小尾巴的父親,是個不道德的人?”

白夜搖了搖頭。

“那你是不是覺得,小魔頭的母親,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白夜說:“我不知道。”

馬角說:“小尾巴的父親後來知道了,其實在很早以前,小魔頭的父親就不碰她了,小魔頭的父親得了一種怪病,一種很古怪的病。我們村子裏有傳言說是小魔頭的父親長了一條肉尾巴,你看我,說著說著怎麼說起這些來了,我本來準備講什麼故事的呢?你看我,真是老了,人老話多,樹老皮多,我的話是太多了,東扯西拉,本來要說什麼都忘了,對了,一塊地瓜。後來的一切隻是因為一塊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