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小鎮,白夜和馬角在山裏走了一個星期。最後馬角不得不實話實說,他告訴白夜,他們迷路了。但他可以斷定,白家溝就在這附近。白夜說這樣最好了,我們就這樣胡亂走吧,我最喜歡喜歡胡亂走。
夜色降臨時,白夜和馬角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一個老農牽了頭老得不能再老的牛在路口吃草。馬角上前打了個拱說:“敢問老伯,您知道哪條路可以去白家溝嗎?”
老農說:“白家溝?是個什麼東西?是地名嗎?有這麼古怪的地名嗎?”
馬角羞愧地說:“是個地名,一個小地方。”
老農說,“從來沒聽說過這麼古怪的地名,白家溝是一條溝嗎。”
馬角說,“其實是一條河,可是我們那裏的人認為這條河太小了,我們那兒的人謙虛謹慎,於是就叫它白家溝了,白家溝的人以會做白日夢為榮,如果你達
到了夢遊的境界,那麼你就可以當上村長了。”
老農上下打量著馬角,仿佛看一個怪物,他確定馬角並不是怪物,說:“我
活了六十多歲了,第一次聽說這麼古怪的事情,你是說笑的罷老弟。”
馬角說:“怎麼敢在老伯麵前說笑,我就是白家溝的人,離開白家溝十年,
我現在想回去,不想卻迷了路。”
老農指著左邊的路說:“這條路是往山裏去的,前二十裏是九佛崗,”又指著
右邊的那條路說,“這條路前五裏,是五顯廟。”
告別了老農和他那頭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水牛。他們又朝前走了很長一段路,前麵再一次出現了一個路口,路口同樣有一個老農,老農同樣牽著一頭老得不能再老的老牛。老農和老牛的影子若有若無,這一次白夜和馬角沒有再問路,甚至都沒有抬頭,隻是低著頭看著腳尖匆匆地與老人老牛擦肩而過。走過很遠了,白夜聽到了人和牛的笑聲。在笑聲中,天就開始黑了下來。走到五顯廟時,天就黑嚴了。小村莊裏自然沒有旅店,馬角連問了幾戶人家,都沒有一家答應可以借宿
的。
馬角說:“老鄉,我可以為您唱一整本的《羅成顯魂》,作為住一晚的回報。”
可是似乎沒有人知道羅成是何方神仙。倒是有個好心的中年人,說你真的會唱羅成嗎?他說羅成七歲吹落門前瓦八歲學堂好打人,他說羅成心眼毒所以最後萬箭穿心。
馬角說:“您說得真好。”
中年人表有得色,說:“我給你們指條路吧,兩位外地來的客人,你們可以去五顯靈官廟裏住一宿的。”
中年人還特意指了去五顯廟的路。按中年人的指點,走了不久,前麵出現一片樹林,樹林裏果然就有一間小廟,小廟破敗不堪,年久失修,門上石刻著“五顯靈官廟”五個大字。一個廟祝,須眉皆白,雞皮鶴發,老得不成人形,佝僂著腰,像一隻巨大的龍蝦,坐在廟門口。老廟祝見了馬角和白夜,眼裏閃著驚恐,將身子朝一邊讓了讓。
馬角說:“老人家,我們是遠行的路人,迷了路,想在這裏借宿一晚,天一亮就走。”
老廟祝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大聲說:“我的耳朵不好使,你們說大聲一點。”老廟祝的聲音很大,很嘶啞,中氣又不足,說起話來,有點像打鳴的公雞,說到後麵,就像打鳴的公雞被人捏住了脖子,漸漸就沒有了聲音,一張老邁的臉,卻漲得發黑發紫,仿佛一口氣就要接不上來,馬上就要過去。
馬角從口袋裏掏出幾塊錢,遞給了老廟祝,也跟著大聲的說:“這是給菩薩的一香油錢。”
老廟祝的眼睛裏亮了一下,臉上有了些呆呆的笑,起身一瘸一拐地將馬角和白夜讓進了五顯廟,去摸油燈,又摸到了洋火點著了燈,廟裏就有了一些昏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