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二〗(3 / 3)

馬角表示理解。給老頭倒了一杯酒。酒香在夜空中彌漫開來。

小鎮的夜,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馬角說:“老先生,那開飯館的劉嫂子,怎麼就走了?”

老頭說,“是啊,怎麼就走了,劉嫂子走了,小鎮上就少了一道風景了,小鎮上就再也吃不到臭豆腐了,那時節,在這樣的夜晚,小鎮上的男人們,是不會這麼早就睡了的,都找了借口溜出家門,到劉嫂子那裏要幾塊香噴噴的臭豆腐,打上二兩燒酒,說一些葷話笑話混帳話,喝得有了三分醉七分醒,回到家裏就著黑把婆娘折騰一番,怎麼劉嫂子就沒了?”老頭自言自語著,語意間竟有無限的傷感,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酒,眼盯著繁星點點的天空發呆。老頭呆了許久,才說:

“人啊,人心啊,是我們這個鎮上的人殺死了她,我們都是有罪的。你知道的,劉嫂子很早就死了男人,開了這個小飯館,賣點臭豆腐。生活也還過得去。多少光棍在打著她的主意啊,別說光棍,多少男人在黑夜裏折騰婆娘時把婆娘假想成她。可總是這樣守著寡不是過法,寡婦門前是非多不是,於是有媒婆給說了個人家,是鎮西頭開油坊的李二,這李二人生得壯實,日得死母牛的角色,又老實本份,榨的香油那個純喲,從不在香油裏摻豆油青油。說了劉嫂子,雖說是個二婚,可李二還是高興得不行,劉嫂子當然也沒有二話,這眼看好事就要成了,李二卻突然死了,死得莫明其妙。後來又說了張老漢的三小子,過完了禮,拿八字、定庚、求肯、過門、選期,隻差結婚了,張家三小子也死了,死得莫明其妙。都說是劉嫂子克男人啊,後來就有混混朱四麻子,一定要娶了劉嫂子,還用上了強,半夜爬進了劉嫂子的家,將劉嫂子按倒在了床上,劉嫂子就喊救命,很多人都聽到了,都跑了過來,可是朱四麻子放了話說,誰要是狗拿耗子和他朱四麻子過不去,他就讓誰不得好死。沒有人上去管閑事了,當時我也是去了的,可是我那婆娘死活拽著不讓我進劉嫂子的屋,結果劉嫂子就讓朱四麻子給糟蹋了。第二天,上級來人了,把朱四一繩子捆走了,一通審,朱四招了他殺死了李二和張家三小子的事,朱四麻子吃了一顆花生米,砰!子彈從後腦勺進去,從嘴裏出來,就是在河灘上槍斃的,全鎮人除了劉嫂子外都去看了。從那之後,劉嫂子對鎮上人的臉色就再沒有好過。也有熱心人再要牽線,她都說再不嫁人了。從前鎮上的男人們,想占她一點便宜,說點入肉的話,偷機摸她一把都是常有的事,她也不生氣,打朱四那事之後,再也不成了。可是她對外鄉人卻是出奇地好,遇見不熟悉的說外鄉話的人,她滿身的風情。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她就懷上小孩了,也不知是懷了誰的孩子,那個缺德的東西,睡完了一拍屁股走人了,再也沒有回來。”

老頭說到這裏時,已連喝了六、七杯酒,說話舌頭直打卷兒。

馬角的頭上,卻像下雨一樣的在往下流汗。

白夜說馬角叔叔你怎麼了?

“沒什麼……那後來呢,她怎麼就死了。”

“她不是懷上了嗎,要生時卻遇上了難產,叫得那個難受,可是鎮上卻沒有人去幫她一下,哪怕有一個人去幫她一把,送她上醫院,也不至於母子一個都沒有留下。不怕你們見笑,我們這鎮上的人都有罪啊,我也有罪。本來我是想離開這裏到城裏住下去的,可是我那死婆娘也住到了城裏,我就住回來了。劉嫂子生孩子時我不知道,可是朱四那檔子事時,死婆娘說要是我敢管她的事咱們就散夥,我沒有敢去管,從那事之後,我和婆娘雖說是一口鍋裏吃飯,可從未在一張床上睡過覺了。”

兩人不知不覺幹完了一瓶燒酒,老頭已醉倒了。馬角和白夜將老頭扶到床上睡了,收拾了碗筷,兩人都睡了。可白夜卻怎麼也睡不著,眼前老是晃動著一個美麗女人的身影。這樣一直捱到下半夜了,卻聽見了開門聲,是馬角起來了,白夜聽見馬角走到了院子裏,腳步聲停了一下,又聽見了開院門的聲音。

白夜悄悄地起了床,跟在馬角的身後。

夜太黑,白夜看不見馬角。

這麼晚了,馬角叔叔要幹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