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子會讓我覺得很困擾……”
“我怎麼了我?是不是我無論做什麼,在你的眼裏都是錯的!”
“你想說什麼?”蔣小薑雙手環抱著雙臂,幾本複習書被夾在胸口與手臂之間的空隙處,有風從罅隙中穿繞進來,吹得發膚有些撕裂的疼痛。
夏曆用力地吸了吸煙嘴,冷冷地說:“沒什麼。”
“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說過你錯了,你說啊!” 蔣小薑的聲音有點大,在狹長的走道中回響了好幾下,然後緩緩地流向另一個空間。
她注視著夏曆,像從未注視過。
“小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不太願意說出口的話,在喉嚨間徘徊了很久,才順著濃濃的煙味吐出來。
白色的煙圈在黑暗中迅速變薄、變淡,煙味彌漫在蔣小薑的周遭。
蔣小薑側過臉去看他嘴邊發亮的煙頭,無法判斷他的心情,同樣無法辨認出自己的情緒。
她的心無止息地跳動著,撲通撲通,每一跳都脫離了她自己的掌控。
“你從來都沒有說過你喜歡我,從來都沒有,”夏曆淡淡地重複著這句話,“你不覺得這不太正常嗎?”
“不正常?”抱在懷裏的書有些沉,蔣小薑調整了姿勢,手肘靠向欄杆的一側。
“難道你不覺得?”
她的鞋底蹭在地麵上發出不搭調的聲響。
喜歡還是不喜歡。
這個問題蔣小薑之前並沒有特意去想過,當歲月被攪拌機打成了糊狀之後,所有的概念實際上都是如此的不清晰。比如說柯睿熙和夏曆怎麼不是同一個人,他們到底有什麼不同,如果失去其中一個,會不會像失去左右手一樣不知所措。
樓底下有巡查校舍的保安,正拿著電筒朝著四周檢查著學生是否全部離去。蔣小薑知道自己在今天要做出一些勇敢的事情。
她靠近夏曆,倒過去,臉蛋埋在他的毛衣裏,柔柔的毛線格成一塊塊**的心思,她想用沉默的行動告訴他答案,這遠遠比言語要好聽。她依稀能夠分辨出柯睿熙身上的味道,就像此時,她深深地呼吸著夏曆身上的味道,濃重的煙味已經滲透進毛衣的每一個縫隙裏,煙草真不是好東西,它抹殺了所有美好橋段中關於那個美少年的良好形象,她不自覺的想象著如果夏曆他不抽煙,不逃課,他每天都按時到校,好好上學,每一門功課都很好,那他是不是會像柯睿熙一樣呢?
夏曆側了個身,把她的頭按在胸口。
每一個愛情專家都會說,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
就像你給出的擁抱姿勢,如果沒有人回應,那將是那麼尷尬的等待。
就像你俯**去親吻,如果沒有人仰起頭同樣期待的話,那將是那麼孤單的纏綿。
他的心也這樣撲通撲通地跳著,她的耳朵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聽見他身體內的每一個器官在竊竊私語的聲音。這樣的擁抱讓她想起了電影中最濫情的橋段,相擁的戀人正要演一場生離死別的戲碼。
【4】
等到補課結束已經是將近年關了,空出來的、被稱作上斷頭台之前的最後逍遙時光的寒假,在萬眾期待中到來了。
那個時候已經臨近春節,喜氣洋洋的節日,小時候她總是特別期待它的到來,無非是為了除夕夜時能夠壓在枕頭下麵的壓歲錢,可是,自從爸爸不在了之後,缺少的那一份,不是任何人能夠輕易補充的空缺。
蔣小薑在僅僅六年裏經曆著無數落差,遊過去的時光被她排成了隊伍,它們像是一條條魚。當她想吃桂魚的時候,它們就是桂魚。當她想吃鯰魚的時候,它們就是鯰魚。她盡可能地把它們想象成自己喜歡的食物,那樣至少當她回返在時光中,能夠不那麼討厭它們。
她記得爸爸不在的第一年,除夕夜她睡不著覺,她把枕頭下麵的壓歲錢都數了一遍,怎麼數怎麼差,最後她躺在零零散散的紙鈔中間睡著,而眼淚始終沒有把紙幣上的圖像化開。
也記得爸爸不在的第二年,發壓歲錢的時候,媽媽多給了她一點,她說去年除夕夜的時候,她夢見爸爸說別忘了把他的那份發給女兒,那天晚上過了十二點的鍾聲,蔣小薑抽出原本應該爸爸發給她的壓歲錢壓在他的遺像前麵,她說,爸爸我要你親手發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