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牢獄之中呆了太久,這座牢獄就是他的全部,外麵的世界對於這個老人來說,實在太過陌生。
然而徐真的坦誠相待,讓他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而徐真練刀的時候,讓他更加確定,徐真跟那個人有著莫大的關聯,因為徐真所練刀術,蘊含著那人刀術的精髓!
而讓老啞巴更加吃驚的是,徐真的手中握著的,是另一個人的長刀,這長刀和徐真的刀術,讓他回到了極為遙遠的記憶之中,回到了那個兵荒馬亂、英豪與梟雄四起並出的年代,是徐真,讓他再次回想起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或許是因為心神受到了衝擊,他的腳步也變得有些沉重,腳步聲吸引了徐真的注意,徐真停下動作,見得老啞巴去而複返,不由疑惑問道。
“老黑,這麼晚了,來找我有事?”
老黑嘴唇翕動了幾下,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的笑容消失了,用手指了指徐真,又將手刀在自己的脖頸上抹了幾下,徐真知道,這老黑是來提醒自己,喬邦色終於要殺他徐真了!
徐真的眼眸陡然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明亮了起來,苦笑著搖了搖頭,向老黑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見老黑沒走,而是好奇地盯著自己的長刀,徐真遂將長刀倒轉過來,刀柄遞了過去。
“給你看看?這可是我機緣巧合得到的寶刀,後來得了大唐皇帝陛下的刻字,這可是殷開山公的刀,那是一位大英雄哦,不過我對他的事跡也不是很了解,隻是到現在我還記得,當大唐的太宗文皇帝見到這把刀的時候,他可是偷偷掉眼淚的咧...”
徐真還在叨叨著這把刀的來曆,老黑卻將刀捧在手中,伸出二指來彈了彈刀刃,又撫摸著狹長的鋒刃,摩挲著刀柄上的刻字,心頭湧起無盡的感傷,表麵上卻保持著一個異域老獄吏該有的好奇表情。
“老黑,我突然想喝酒了,你能搞點好酒小菜來,咱爺兒倆好好喝一場麼?”徐真咂了砸嘴,朝老黑狡黠一笑,這才想起老黑聽不到,就做了個仰脖飲酒的動作。
老黑回過神來,將長刀還給徐真,嘿嘿一笑,點點頭就出去找酒菜去了。
徐真與老啞巴在黑獄之中喝斷頭酒之時,司法大臣琴梭羅正在紅山腳下指揮工匠搭建行刑台。
自從喬邦色挾持芒鬆芒讚而攝政之後,琴梭羅也成為了重臣,一應主和派被他誣以各種罪名,紛紛斬除,領主們擁兵自重,圍剿之時少不了一番血戰,整個吐蕃烏煙瘴氣,血雨腥風攪動不止。
而經過這段時間的清剿和拉攏、威逼利誘和安撫之後,吐蕃的局勢也趨於平定,喬邦色也終於等到了機會,殺死徐真,以激起大唐的怒火!
他很清楚,徐真並非殺死安兒喬的元凶,殺不殺徐真,其實並不重要,按理說,他已經掌控了吐蕃的局勢,主動交好大唐,這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名不正則言不順,他雖然利用兒子之死,成功掀起了內戰,琴梭羅又利用宮裏的內應,害死了器宗弄讚,成功將芒鬆芒讚推到了王位之上,自己則獨攬大權,可民心卻不在他這一邊。
若他不殺徐真,則自己當初起兵反叛就沒有正當的名義,而且與大唐友好往來之後,吐蕃就會步入正軌,民生得以恢複,沒有外患之後,吐蕃國內的派係和領主力量,就會再次對他發動挑戰。
是故他需要與大唐發生衝突,在大唐的強大軍事力量震懾之下,吐蕃各部族的領主才會凝聚在他的手下,一同抗擊大唐,這樣他才能趁機奪取這些力量。
從這個層麵來看,徐真這個大唐的鎮軍大將軍、上柱國,就必須要被殺死,而且還要死得很轟動,死得人盡皆知!
自從當上了司法大臣之後,琴梭羅也算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昨夜才有一位西北領主送了兩名天竺孿生少女,春風一度並蹄蓮,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見得刑場搭建得差不多了,他就在五名衛士的簇擁之下,坐車回府去了。
這五名衛士都是從王城禁軍之中抽調出來的精銳,乘騎大馬,披掛鐵甲,既能護衛周全,也能權當依仗,可謂威風十分。
領頭的衛士長乃喬邦色的嫡係人馬,從藏藩調到王城來的,趾高氣揚,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冷笑,似乎自己比車裏的琴梭羅還要威風。
車隊從紅山腳下繞了過去,再拐幾個彎就能夠進入街道,兩邊的楓林窸窸窣窣,夜風習習,驅散了白日的悶熱,讓人有些發涼。
一片鵝掌一般的葉子從衛士長的眼前飄落,他的目光發自本能被吸引到葉子之上,待得葉子悠悠落下,他才看到一點寒芒,如夜空之中的暗星一般,在他的視野之中慢慢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