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已經有十五歲,或許是繼承了金姝的血脈,身材格外高挑,臉膛輪廓棱角分明,雖然稍顯稚嫩,卻不失英武,腰間挎著一柄短刀,牛皮靴筒裏,是徐真當初送給他的那柄匕首。
看著高舍雞,憂傷和懷念不由湧上心頭,徐真又想起了那個可敬又可愛的女人,他摸了摸高舍雞的頭,像慈父又像兄長:“小子,你跟過來想要做甚?”
許久不說高句麗話,徐真也有些生疏,但他還是堅持用高句麗話來問高舍雞,這樣會讓高舍雞感到溫暖吧。
也不知是母親猝然受害,還是見慣了生死,高舍雞變得沉默寡言,眼眸之中多了一股陰冷,如受傷的野狼一邊警覺,若是平時,有人摸他的頭,手指已經被切下來了,不過這一次是徐真,他卻是享受著極為罕有的這種慈愛。
“我...我想跟著你...”高舍雞用唐語回答道,顯然,他的想法與徐真不同,他希望能夠忘記過去的種種,徐真不由愕然,對於這件事,他的考慮確實欠缺妥當,讓高舍雞沉溺於過去,隻能讓仇恨淹沒他的理智。
徐真沉默了許久,他想起了金姝,想起了高惠甄,也想起了遠在天竺的阿迦濕麗,這些女子在他的生命中一閃而過,卻又在他的靈魂之中刻下了印記,他甚至想,或許有一天,能夠將她們都帶回到自己的身邊。
然而他終究是搖頭苦笑了一番,回過神來,將自己的鳳翅纓盔摘了下來,戴在了高舍雞的頭上,朝他笑著道:“那就跟著。”
高舍雞還生怕徐真覺著他年紀小,把他給哄回去,沒想到徐真居然幹脆地應允了,他激動地緊握腰刀,高高昂起頭來,似乎在戴上這頂纓盔的那一瞬間,長大了。
徐真的部落大軍正向於闐逼近,而於闐國主伏闍信還在宴請群臣,因為拒絕了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因為敢於半途截殺大唐使者,他們認為這是巨大的勝利,故而在大肆慶祝!
這世間從來不缺井底之蛙,也不缺夜郎自大的人,於闐國在西北諸多部落小國之中,算是富足繁榮的一個,於是他們開始驕傲自滿,信心極度膨脹,自信到拒絕了大唐的使者,拒絕了盛名在外的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
伏闍信能夠成為一國之主,還能將這小國治理得風風火火,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他也有自己的情報線索,深知大唐新君剛剛上位,急需穩定國內形勢,四處安插自己的忠信臣子,對外征戰之事短時間之內是不可能會發動的。
非但如此,大唐皇帝陛下如果不是蠢人,那就不該主動出兵征伐,而是用恩澤來懷柔,拉攏諸多小國。
這也是伏闍信敢於驅逐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的原因,他需要讓大唐皇帝看到他的實力,看到他的價值,以在大唐的溝通和貿易之中,爭取更大的實惠。
也就是說,他不可能不順服大唐,但在服從之前,他必須要爭取更大的利益罷了,這是小國的生存智慧,諸如龜茲等小國,也都這般做法,常常跳來跳去,你一出兵我就歇火,你一歇火我就騷擾。
到時候大不了到長安去朝見陛下,又能得到頭銜封賞和各種優惠的民族政策,何樂而不為?
伏闍信的考量並沒有錯,錯就錯在,他不該派人截殺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以伏闍信的猜測,像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這樣的絕世戰將,居然被外放到於闐這樣的地方來,肯定是得罪了朝中貴人,說不定得罪的還是皇帝陛下本人!
若他伏闍信將此二人截殺在外,或許對於大唐朝廷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到時候非但沒人責怪於他,反而有貴人替他說話和爭取更大的利益咧!
然而他的想法太過幼稚,做法也實在太過分,雖然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已經失勢,但畢竟是軍中元老,軍職和實力被削弱,但威懾力還在,李治雖然對他們還存在猜忌,但已經開始嚐試重新啟用。
這種微妙的試探,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爾不會不知道,作為外族將領,他們能夠做到十六府衛大將軍的位置,又怎麼可能是毫無智謀的莽夫?
也正是因此,他們才堅持一定要將於闐拿下,這也是他們獻與新君的投名狀,若在於闐失敗,想要再得到李治的信任,那就會變得更加的困難。
所以徐真幫助他們借兵攻打於闐,這份情誼已經不能用重如山嶽來形容了。
伏闍信本以為契苾何力二人失勢,隻能灰溜溜逃回長安,可哪裏想到會橫中殺出一個徐真來?
此時他們還在飲宴,而契苾何力所領軍團,還有吐穀渾方麵的阿史那社爾軍團,已經悄悄進入到了於闐的邊境之地!
戰事,打響了!或者說,掃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