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欣然收下橘子樹,送走了李明達,卻將劉樹藝留了下來。
他對劉樹藝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當初在吐穀渾時,利州都督高甄生等人對徐真百般打壓,劉樹藝卻是站在徐真這邊的。
劉樹藝也不打馬虎眼,將慶典背後所隱藏著的深意都告之徐真,希望徐真能夠謹慎行事,徐真不由眉頭緊皺。
這段時間他四處征伐,就是為了避免朝堂的爭鬥,然而此時看來,長孫無忌和李治,到底還是對他徐真不放心啊...
既然得了劉樹藝的提醒,徐真也就留了一個心眼,李明達說到底也是個公主脾氣,想要她放棄慶典,著實有些難度,但又不可操辦得太過隆重,徐真不由沉思起來。
閻立德與薑行本、李淳風三人這段時日也是廢寢忘食,對於他們來說,徐真給出的設計圖實在太過驚世駭俗,甚至於他們都懷疑,徐真是否是真仙降臨,因為這些創意,實在太過天馬行空,但若集合資源,卻又真的能夠做到,不得不讓人歎為觀止。
三人還在討論著如何改良,以便能夠利用現有的資源,進行試做,直到夜色滄瀾,才各自道別回府。
剛將薑行本和李淳風送走,閻立德還未來得及歇息,徐真又趕了過來,見麵就將一遝設計圖紙擺在了案幾之上。
“這是一個小物件的機巧門子,咱們的事情先放一放,三日之內幫我把這件東西給造出來再說,此事機要,務必保密!”
閻立德將圖紙細細看了一遍,都是一些極為精細的東西,極為考驗技藝,他也不敢打包票,不過堂堂工部尚書,若這等機巧物件都造不出來,豈非讓人笑話。
徐真見閻立德應承了下來,也不跟他客套,先後到了薑行本和李淳風府上,分別交給了二人一份圖紙,同樣隻是其中的一部分,並囑托他們,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於是翌日,閻立德和薑行本李淳風三人不約而同地告假,各自搜集物質,替徐真打造圖紙之物。
與此同時,在李明達的催促之下,徐真隻能聯合禮部官員,開始為聖上籌備賀壽大典,一時間活動起來,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東宮之中。
聽聞徐真參與其中,長孫無忌和慕容寒竹相視而笑,李治更是笑逐顏開。
十二月二十五,癸未日,李世民上朝議事完畢,禮部侍郎劉樹藝小心翼翼地啟奏,說歸思縣主徐思兒為聖上籌備了賀壽獻禮慶典,李世民不由微皺眉頭。
雖然他疼溺李明達,然身體抱恙,不理朝政,清閑下來之後思慮甚多,對幾年間征伐高句麗和北荒狄夷進行了自我反省,深知民怨漸起,這樣的時刻,實在不適宜勞民傷財的舉辦什麼皇家慶典。
見得聖上沉默,朝堂上頓時死寂,有人幸災樂禍地看著禮部侍郎劉樹藝,也有人看著李勣旁邊的徐真,又看著首位的司徒長孫無忌,還有禦案之下旁聽朝議的皇太子,笑容玩味,不言而喻。
片刻之後,李世民輕歎一聲,緩緩對長孫無忌等人說道:“今日乃朕之生日,世人皆以為樂,然到了朕這裏,卻徒增傷感,如今朕可謂君臨天下,富有四海,奈何子欲養而親不在,再也無法承歡於父母膝下,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注)。”
“詩經有雲:可憐父母,生我辛勞;奈何還要在父母辛勞之日飲宴做樂?”
李世民言畢,大抵憶起父母恩澤,雙眼發紅,隱有淚光,身邊的人無不悲哀感慨,禮部侍郎更是如芒在背。
徐真如坐針氈,雖然他明知聖上會不喜歡這等做法,奈何李明達不願作罷,他才硬著頭皮籌備宴會,如今看來,聖上對此事的態度比想象之中還要堅決一些。
大概感受到了諸人的異常,李世民往堂下一掃,禮部侍郎低著頭不敢說話,李世民也隻是輕輕搖頭,讓劉樹藝將賀壽慶典都撤了。
正要退朝擺駕回宮,好好訓導一下自己的寶貝女兒,卻見得長孫無忌起身啟奏道:“陛下,這畢竟是歸思縣主的一份孝心,禮部的同僚也操勞了數日,左驍衛徐將軍又不辭辛勞主持大局,想來必是隆重之極,既已籌備完畢,該花費的也都花費了,聖上不如就去看看這慶典吧。”
長孫無忌表麵上和顏悅色,一副疼惜同僚的姿態,可細細一想,卻又句句誅心,拐彎抹角就已經將禮部鋪張浪費的事情給釘死了,又將徐真給拉上,實在是高明之極!
李世民眉頭一皺,不由掃了徐真一眼,後者微微抬頭,目光卻有些不卑不亢,李世民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不淡不鹹地說道:“既是如此,那朕就去看一看吧,諸位也隨著去,都看看徐將軍和思兒是如何給朕賀壽的。”
(注:一則典故,子路在雙親死後無法再為他們背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