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將領又豈不會審時度勢?隻是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對李世民諫言,生怕李世民發怒起來無法收拾。
想起軍營之中每日被凍死的那些軍士,徐真稍稍挺直了腰杆,既然沒有點醒聖上,那就由他來吧,聖上也是人,也需要對別人傾訴,必要的時候,自然也需要別人的勸誡。
李世民眉頭舒展開來,訝異地讚了一句:“我大唐兒郎饒是如此智勇,竟然能夠混入城中去,徐卿麾下果是能人輩出,既是如此,但有計劃,可與朕說道說道。”
“是,此人乃臣之弟子,先前在幽州府充當斥候,途中結識了泉蓋蘇文失散的女兒泉男茹…”
徐真不緩不急,有條有理地將與左黯等人的際遇都說了一遍,其中曲折自是跌宕,李世民不由被徐真的娓娓述說所吸引,對兒女的思念也被衝淡了一些,待得徐真說完,他也不禁輕歎道。
“天意弄人,視凡俗為芻狗,這對小人兒也算是有情有意了…”
感歎之後,李世民又朝徐真說道:“若左黯真在安市城之中,不妨借口勸降,入城去救,不過就怕楊萬春會傷了徐卿…”
“聖上不必擔憂,高仁武乃榮留王之弟,而楊萬春素來死忠於正統,有他陪著,臣足以進退兩全。”
李世民認同地點了點頭,而後朝徐真擺手道:“徐卿既以定了策略,那此事就全權交付於你,其他人會配合你的。”
得了聖上如此允諾,徐真也就放心告退,與高仁武商議了一番,高仁武對寶珠始終懷有虧欠,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徐真。
這日大雪紛飛,高仁武舉起高字王旗,徐真和凱薩假扮成親隨,三匹馬頂著風雪,出了唐營。
由於雙方一直在僵持,大大小小戰役每日都有發生,根本就來不及打掃戰場,唐軍這邊還好,就算冒著敵人的箭矢,他們也要把袍澤的屍體給搶回來,而高句麗這邊卻屍骸遍地,若非天氣寒冷,或許早已爆發疫病了。
三人頂著血紅的旗幟,行走在茫茫白雪之中,如同白紙上的一滴血跡,高句麗人占據了土山,居高臨下,很快就發現了徐真三人。
敵陣很快騷動起來,幾根羽箭噗噗插入到高仁武的馬蹄前麵,他不得不勒住了馬,用高句麗語高聲道:“吾乃銀珠郡王高仁武,要見楊萬春!”
雖然逆著風雪,但很顯然那邊的人已經聽清楚了高仁武的話,一騎疾馳而來,馬蹄濺起積雪,這人穿著單薄的短襖,頭上卻戴著一張大隋具裝騎士的麵甲,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然而凱薩卻下意識按住了雙刀的刀柄,因為她能夠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殺氣!
“跟我來。”那人的聲音在麵甲頭盔裏麵回蕩,發出來嗡嗡低沉,給人一種極其詭異的感覺。
高仁武微微點頭以示感謝,三人隨著麵甲騎士來到了土山營地,風雪被土山遮擋,視線慢慢清晰,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
徐真放眼望去,整座土山被凍結起來,周圍全是楊萬春麾下設置陷阱,營地附近還設了竹木拒馬,末端削尖,雖未安裝拒馬槍頭,卻同樣讓人感到一股寒意。
營地之中的高句麗兵圍繞著火堆,裏三層外三層,沒有火堆的隻能三五成群的擁擠在一起,相互取暖,免得被凍死。
火堆上架設著破了邊的大鍋,一隻碩大的馬頭在鍋裏載浮載沉,骨碌碌冒著泡,沒有肉食的香味,一股讓人作嘔的腥臊四處彌散,然而那些高句麗兵卻一個個頂著大鍋,仿佛那個馬頭就是人世間最美味的東西。
“他們的情勢比我們還要慘淡…”見得此情此景,徐真沒有任何的喜悅,反而生出濃濃的敬意。
正是這些人,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死死抵抗著唐軍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捍衛者自己的城池!
麵具騎士帶領高仁武和徐真三人穿過營地,諸多兵士見對麵來人,一個個強撐著站起來,雙眸如狼,氣質如虎,或瘦弱或傷殘的身軀似乎藏著強大而無法毀滅的靈魂,就好像他們一示弱,就會連累整座城池一般。
高仁武眉頭微皺,營中一些渠帥似乎已經認出了這位銀珠郡王,雖然銀珠郡王舉旗反抗,贏得了很多高句麗人的聲望,然而借助唐軍這件事,卻又讓許多高句麗士兵對這位傳奇郡王很是抵觸。
感受到這些同袍們充滿敵意的目光,高仁武隻是暗自歎息了一聲,隨著麵甲騎士穿過城牆缺口,順利進入了安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