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竹也不理會身邊的吐蕃讚普,嘴角掛著淡然的笑意,遙望著前方,背後的雙手五指輕輕點著拍子,就好像在彈奏一張無形的焦尾鳳凰琴,高山流水無人是知音那般。
或許,這世間也隻有一個人能夠明白他的心意,而這個人,此刻正坐擁著伏俟城,那座慕容寒竹曾經許諾,而後終於送給了她的城池!
若有人知曉,定然會將慕容寒竹視為天人,常人隻道他要給光化送一兩座城池,多半是甘涼張掖這樣的邊關雄城,豈不知慕容寒竹的心中,隻有伏俟城,才配得上光化。
伏俟乃鮮卑語,意為王者之城,而或許連伏俟城,都不一定配得上光化!
所以他一直遙望著東方,遙望著那座大唐的都城,長安!
光化就這麼恬靜地坐在王座之上,當初嫁來吐穀渾之後,她也曾經近距離地接觸過這張王座,隻是今天,沒有吐穀渾王,隻有她光化天後!
沒有誰能阻擋她回家的腳步,因為慕容寒竹就是她的鳳輦,就是將她送回隋國的春風,任是千軍萬馬在前,隻要這一襲白衣不倒,就沒有誰能夠阻擋她光化的腳步!
慕容寒竹知曉光化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心願,又豈能不遂之以真?
“讚普,我手底下的人脈已經送回情報,過不得兩日,唐軍必然到達,所謂謀士,根基何在?自是情報!我慕容寒竹經營吐穀渾三四十年,於唐境之內培植諸多暗線,就等著這一刻!”
“還望讚普多多布置軍馬,將鬆州隘口守死,山上多存滾石鐵木,布置弓手方陣,到時無論對方來多少人,必死於隘口山穀,有來無返矣!”
器宗弄讚心頭大喜,連忙吩咐下去,諸多軍士流水一般開拔,將通往鬆州的各個路口全數把守起來,隻待唐軍自投羅網了!
於城頭遠眺,器宗弄讚卻輕笑一聲,心頭兀自問了一句:“不知當日那唐軍的士兵,今遭還敢不敢孤身前來?”
正自覺好笑之時,卻聽得前方哨站傳來警報,說是唐軍遣使來說降,慕容寒竹和器宗弄讚頓時相視而笑,這也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情了,遂吩咐下去,讓諸多哨站一路放行。
隻見得東方地平線上,朝陽如紅金色輪盤一般露出半個腦袋,一名唐軍使者背負獵獵角旗,著紅甲,跨長刀,馬蹄聲傳播四野,真真是孤膽奇俠也!
器宗弄讚心頭沒來由一緊,因正對著朝陽,看不清那名唐使的麵容,但那人越發的近了,他卻認得那身紅甲,這不正是當日孤身追索慕容寒竹和光化的那名唐兵麼!
徐真也是暗自叫苦不迭,這牛進達果真是個混跡草莽的老油子,整人心思可謂老道狡詐到極點。
若一味的突襲鬆州,怕落了敵人的陷進,遂以遣使說和為由,將沿途山川地形和敵人的排布都窺視一番,而且大唐還天國上邦,向來以禮法教化四海諸蠻夷,先禮後兵的規矩斷然是不能廢除的。
而這使者的人選,又有誰比徐真更合適?
隨心派遣一兩個嘴尖舌滑的過去,又顯不出大唐對吐蕃的重視,軍中大將自不可輕動,而徐真雖有忠武將軍的頭銜,但到底隻是一個領兵一千二的上府折衝都尉,充當使者,最是適合不過。
而且這吐蕃人未得教化,驍勇好戰,不跟你講究些許虛禮,徐真但有閃失,說不得會被對方給斬了!
如此一來,他牛進達也算是了卻心事一件,當是報答了長孫無忌舉薦之恩,回去之後說不得還有重謝咧!
徐真本想推脫,但身邊隻有紅甲十四衛,手底下一幹軍士雖然都在周滄等一十四衛的掌控之下,然心中對徐真多有不服,真要戰鬥起來,無法同心同德,又怎能生死相托?
再者,這牛進達就是個江湖兒郎脾性,若今次服了軟,推脫著不去,未免讓他看了笑話,今後還不知如何拿捏,這也將徐真激勵了起來,不顧張久年等人的極力反對,討了文書就孤身往鬆州城而來!
這一路果真見得哨站重重,鬆州四圍被吐蕃軍隊打造得如那鐵桶兒一般堅固,漫說奇兵突襲,就是碟子斥候想繞進來打探軍情,都不太容易!
如此有法有度的布置,徐真絕不相信是靠養馬放牧和種青稞麥為生的吐蕃人想出來的,憶起當日慕容寒竹和光化被器宗弄讚接走,徐真似乎看到了慕容寒竹的一些布局,心裏也是驚歎不已。
而眼下,那個白衣寒士,就傲立於鬆州城頭,俯視著徐真,一如蒼鷹,俯視著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