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京城發生了幾件大事:開國皇帝蕭威駕崩,新帝蕭祁祥繼位。我的大哥因為在皇家圍獵途中,被毒蛇咬傷,不治身亡。二哥因為酗酒,在酒樓竟被幾個闖入的外邦搶匪亂刀砍死。真正導致我們全家垮下的是因為我的小哥哥蕭湛戰場的上身亡。我們全家也被新帝貶至雍州,父親封為雍州王,不得昭,永不得進京。

降罪的聖旨上是說蕭湛隨郭將軍出征誤信奸細之言,導致怠誤軍機,本罪無可赦。但念其小小年紀,馬革裹屍,戰死沙場,本其罪責殃及家人,現免其家人罪責。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貶三王爺為雍州王,家產衝抵國庫,全家即日啟程。

這條消息,無疑是壓垮我母親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使得母親在生下我之後孱弱的身體更加病入膏肓,無藥可醫,沒過幾日就去世了。

這一年我隻有五歲,可是小哥哥也不過比我大五歲而已,怠誤軍機這種錯又怎麼能全部怪到我的哥哥身上呢?皇家圍獵,就算有蛇禽猛獸,也是有侍衛嚴加防護,大哥又怎麼可能好好的被毒蛇咬傷呢?我的二哥雖然偶爾貪杯,但絕不會因為喝酒誤事,又怎麼可能在喝酒之後就失去一身功夫,任賊匪亂刀砍死呢?

而且京城的守衛如此嚴密,那些外邦土匪又是怎麼光天白日在禁衛軍的眼皮底下混入京城,實行打砸搶殺呢?聽說那些賊人在哥哥被砍了十多刀後,就被隨後趕到的兵差抓到,就地正法。

五年前,我初次睜開眼的那一天,猶記得自己之前不過在另外一個世界,每天安安穩穩的過著我的普通小白領的日子,卻不想在一次乘飛機出差的途中,偶遇災禍,機毀人亡。

來到這個世界,除了剛開始時的稍許迷茫之外,就再也未感到任何不適了。我有愛我的“父親”和“母親”,還以寵溺我沒有底線的哥哥們,這讓前世身為孤兒的我嚐到了一絲重未嚐過的溫暖。

我的父親曾是先皇最寵愛的三皇子,他還是當今世上首屈一指的大才子,大文豪。聽家裏的譚師傅說:“王爺年輕時那是活的相當恣意風流,五歲就能熟讀四書五經,出口成章。每回小姐的皇爺爺問起課業,王爺總是才思敏捷,對答如流,王爺從那時開始逐漸受先皇寵愛。先皇少年風流,後宮夫人妃子不少,子嗣當然頗多,但每回征戰,先皇必然帶著你的父王在身邊親自教導。”

是啊,什麼樣的皇子才能整日放在身邊時時教導啊,皇爺爺當時應該對父親抱著很大的期望才對。

不過後來的事情我也從市井民間聽過不少,畢竟皇家的八卦,百姓是相當津津樂道的。世人皆道,雍王少年才名遠播,為先皇所喜,雖跟隨先皇南征北戰,但始終性格悲天憫人,才氣過重,獨缺殺伐果決之氣。先皇逐漸對之失望,後出現“金武門事件”後,先皇震怒,逐漸將立儲的視線轉向了其他皇子。

盡管我的父親蕭祁司在我出身那一年失去了太子之位,也從此在被立為太子的大伯蕭祁祥那裏遭受了明裏暗裏不知多少打壓,可是他從沒把朝堂上的陰霾往家裏帶過。

我最喜歡的就是父親每日下朝後回府,溫柔的將我小小的身軀輕輕拋起,再穩穩接住,這早就是我幼年最歡喜的遊戲之一;或是跟著父親逛街聽戲。

我當時不明白貴為王爺的父親為何總是那麼空閑,現在才明白,在奪嫡之爭上敗下陣來的皇子,是不可能再有機會接觸核心政務的,就為了防止他重新掌權。

我不明白,父親這幾年已經如此忍氣吞聲了,給大正宮寶座上坐著的那位如此卑躬屈膝,卻仍然消除不了我這位大伯父的疑心,非要等到皇爺爺去世,迫不及待地登位,並對我父親如此趕盡殺絕。

果然樹倒猢猻散,偌大的王府,帶出去的隻有父王年輕的貼身侍衛楊叔叔、我的師傅譚先生,丫鬟鴛兒和我的乳母周媽媽。我坐在馬車裏,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終將京城的繁華拋在了過去。

我靠在父王的懷裏,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完整的家,在五年裏就被整得分崩離析,死的死,亡的亡,隻剩周圍幾個人。

我終究忍不住,哽咽著撲進父親懷裏道:“父親,為什麼我們的家人少了這麼多啊?”

我望著昔日俊朗的父親瞬間蒼老的麵孔,有點後悔問了這句話。一隻如往常一樣溫暖的大手撫在了我發頂:“拂兒,別哭,別害怕,隻要有父親在,父親定會護你一世無憂。”

“可是他們都走了,母親、大哥、二哥還有小哥哥,都走了,都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再也見不到了。”我抑製不住自己,放縱自己嚎啕大哭,哭泣前世自己的孤苦無依,哭泣自己這一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大哥、二哥和小哥哥一個接一個的離開自己,可是卻無能為力。

父親的手不自覺地抖動起來,壓抑著聲音中的悲痛道:“拂兒,別哭了,你要堅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