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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樸迷戀探戈,她的迷戀來自一次偶然,就象所有的愛情來源於偶然一樣。偶然她的女上司心血來潮去學跳舞;偶然在她跳舞的時候來了一份重要的文件;偶然送文件的任務落到樸樸身上;偶然一種錯落有致的舞曲音樂吸引了樸樸倦怠的神經;偶然她對探戈不經意的一瞥。就這偶然的一瞥,樸樸突然感覺到了探戈內斂的放縱和適可而止的誘惑。

學會探戈隻用了5分鍾,當風飛帶著她跳完第一曲探戈的時候,樸樸就沉醉了,7天以後,樸樸就由學員變成了教練。

樸樸的到來改變了學員的年齡層次,以前幾乎是清一色的中老年人,現在,有了一些年輕的臉孔,可這些人顯然不是為學探戈而來,而是找機會和樸樸套近乎。樸樸不冷不熱的應付著,拒絕著所有的約會。樸樸之所以能夠忍受這些麻煩,隻是為了曲終人散後的那曲探戈。

風飛對樸樸不滿,因為樸樸跳舞的總是閉著眼,從來沒有睜開過。

“眼神!眼神比動作更重要。”

樸樸就喜歡閉著眼跳探戈,閉了眼探戈就在自己的世界裏旋轉。內斂的放縱——樸樸從心底裏笑出來。

對於風飛的不滿,樸樸一向都不搭理,問急了,樸樸就說:“我不過是不想感覺和一個女人在跳舞。”

風飛馬上就不吭聲了,他用那雙比女人更迷蒙的眼睛看著樸樸,然後一轉身,姿態婀娜地走了。

第一眼看見樸樸的時候,風飛就說不清自己的感受,樸樸代表著自己夢想的形象,容貌秀麗,身材高挑,帶著她那個年齡少有的女人的風韻。可是樸樸對自己的這些顯而易見的優點卻好象視而不見,她略帶驚訝的聽著風飛的感歎,不置可否的笑著。

“浪費!簡直是浪費!”風飛不無痛惜的說,就象自己深愛的東西被人糟蹋一樣。鏡中的風飛漂亮得如同女人,可是,不論怎麼漂亮,都沒有樸樸那種柔和,沒有她靜靜流露出來的超凡脫俗。更重要的是,他怎麼也不能擁有樸樸女人的身份。命運對我就是不公平,給了我女人的心情,卻不給我女人的身體。風飛在心裏哀怨著。

樸樸拍拍風飛的肩膀,抱歉地笑笑,主動幫風飛收拾好東西,說:“回家吧。”

家是風飛的,樸樸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暫時借住在那裏,所以,一說到家,風飛馬上就有了底氣:“找到房子了嗎?什麼時候搬走?就是因為你,我那些男朋友幾個月都不敢到家來找我了。”

“好了,好了,明天我就搬走。今晚你不至於讓我露宿街頭吧!”

樸樸拉著受傷的風飛回到了家。一進家門,風飛就開始大叫起來:“天呀!我早出門5分鍾,你就把家弄成這樣子,你這樣粗糙也配叫女人?瞧瞧,襪子怎麼又到餐桌上了?還有一隻呢?別回答,你一定不知道。”

樸樸坐在沙發上,喝著茶,使勁點點頭,聽著風飛繼續嘮叨:“給你說過多少遍了,要洗的衣服放在洗衣機旁的籃子裏,襪子放盆裏,你瞧你這衣服扔的。還有這些書,不看了就放書架。”

風飛對付完書和衣服,又開始對付樸樸:“你看你這坐相,簡直是在糟蹋你自己,可惜了你這副容貌,這副身段。”

樸樸馬上把翹在茶幾上的腳放下來,一臉慚愧,痛心疾首的樣子。風飛搖搖頭,歎了口氣,說:“真拿你沒辦法,去洗澡吧,睡衣給你放好了。”

樸樸跳起來,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你越來越象我媽了。我怎麼舍得離開!”

樸樸是唯一知道風飛是同性戀的女性,當風飛告訴她的時候,正是張國容因為同性戀四麵楚歌的時候,本以為她會象看見了怪物,嚇得落荒而逃,誰想她隻是淡淡一笑。她的態度著實讓風飛感動了好一陣。

樸樸在風飛的家裏住了好幾個月了,幾次想要離開,可風飛總能找到理由留住她。其實,樸樸也不是真的想要離開,她已經習慣和風飛在一起的放鬆和自在。今天她很認真地考慮了這個問題,自從她住在這裏,確實沒有其他的男人來過,風飛為了她在克製自己的生活習慣。於是,樸樸再一次提出。

風飛沒說話,低著頭熨著衣服,樸樸解釋著:“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怕幹擾了你的生活。”

風飛淡淡的說:“我已經習慣被你幹擾,而且在我生活中,你是最重要的。”

“我是最重要的?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樸樸無比驚訝。

風飛惋惜的搖著頭:“還視你為知己呢,你就從來沒有試著去了解一個人嗎?

樸樸一臉無辜,風飛歎了口氣說:“說了你可能也不明白,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那是因為,你讓我感覺是女人。覺得奇怪嗎?”

樸樸點點頭。

“我也奇怪,為什麼那些男人不能給我的感覺,而你能給我。”

樸樸張了張嘴,終於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是一個寂寞的午後,樸樸和風飛坐在舞蹈中心的窗台上吃著午餐,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悄悄出現了。

風飛說:“猜猜他來做什麼?”

樸樸晃了一眼:“反正不是來學探戈的。”

“反正無事,我就和你打個賭,如果他來學探戈,就算我贏,你一個禮拜不許亂扔東西;如果他不是來學探戈,就算你贏,我就給你洗一個禮拜的衣服。”

“你想給我洗衣服也不用這樣呀。”樸樸從窗台上跳下來。突然,她愣住了,風飛順著她的眼光,那個男人赫然出現在門口。

“肯定是問路的,別這麼驚訝。”風飛拍拍樸樸,麵帶微笑的走向他,問:“先生有事嗎?”

男人遲疑著問:“你看我能學探戈嗎?”

風飛回過頭對樸樸撇撇嘴,然後說:“隻要能走路,就能學探戈。”

“我隻有一個禮拜的時間。能學會嗎?”男人又問。

風飛又回過頭看樸樸,樸樸靠著窗台看著窗外。

“隻要想學,就能學會。”

男人略有所思的樣子,顯然還沒下定決心。

“探戈其實很好學的,你看我們另外一個教練,學會隻用了5分鍾。”風飛指著樸樸說。

樸樸依然沒有回頭,男人看了好一會樸樸的背影,沉吟了一下問:“誰教我?”

“我。”風飛回答。這是樸樸要求的分工,女的樸樸教,男的風飛教,理由是“安全”。

“我想讓那位小姐教我。”樸樸一下子回過頭。把這個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下。一個文靜、秀氣的男人,帶金絲眼睛,略顯拘謹,如果換上一身長袍,倒象是從古書裏走出來。這樣一個男人提出要她教,樸樸覺得很奇怪。

風飛走到樸樸身邊,囔囔著:“醉翁之意。答應嗎?”

樸樸搖搖頭,這樣的一個人,怎麼看也不象是有企圖的人。

“好,我教你。”風飛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這樣的情形可是絕無僅有的。小丫頭是不是吃錯藥了?

高雲就這樣出現了。他的出現打破了樸樸和風飛的生活常規。因為他短暫的學習時間,還因為他比別人高出幾倍的學費,更主要是因為樸樸樂意,樸樸成了他的專職教練。

自從樸樸成了高雲的專職教練,風飛的眼睛就格外忙碌起來,一隻眼盯著自己的學員,另一隻眼盯著他們倆。高雲好象真是來學探戈的,不過一個既無天賦的,又無基礎,而且又看不出來對探戈有什麼特殊興趣的人,認真專注地在學探戈,大有攀登科學險峰的勇氣和決心,是不是很奇怪?麵對一個大美女,高雲麵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沒有多看兩眼,倒是樸樸的眼睛一直盯著高雲,象高雲練習探戈一樣的投入,在風飛的印象中,樸樸還從來沒有這樣看過誰,小丫頭真是比高雲還奇怪。再聽他們的對話,比開人大會議還正規,就象在進行學術研究。真是兩個怪人,風飛在心裏嘀咕著。

高雲一般在下午4點以後才來舞蹈中心,每天一個多小時的學習時間,對於象高雲這樣毫無悟性的人來說,想在一個星期學會探戈好象不可能。樸樸倒是不著急,不緊不慢地教著。高雲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別扭的舞姿,覺得世界上最難的事情莫過於跳舞了。他提出增加學習時間的要求,可是除了晚上,高雲沒有其他可利用的時間。高雲緊張地看著樸樸,風飛也關注著。以前也有要求加班的,可樸樸寧願回去做飯,也不答應,和不熟悉的人單獨在一起,她覺得緊張。不過從這幾天樸樸對高雲的態度,好象沒什麼不可能的。所以當樸樸毫不猶豫答應的時候,風飛一點都不意外。

“離開的時候記著關門,關燈,不要忘記東西。我走了。”喧鬧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樸樸和高雲默默站了一會,一時間還不適應。

“開始吧。”終於樸樸說。

很小聲的音樂,樸樸看著高雲練習。“挺胸,收腹,腿微曲~~~~~~不要僵硬,放鬆,也不能太放鬆。眼睛不要看腳尖,感覺跟著音樂走~~~~~~頭要摔得果斷,象摔掉所有的束縛~~~~~把內心的激情釋放出來,全釋放到舞步裏~~~~~~”可能是因為沒有那麼多的目光,高雲一下子找到了感覺,跳得自如起來。樸樸嚴肅地點點頭。

結束後,高雲一定要請樸樸吃飯,樸樸看看時間還早,也就答應了。

高雲和樸樸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在餐廳裏就象兩個不相幹的人坐在一起,低著頭隻顧吃。良久,還是樸樸先開口說話:“我就覺得奇怪,你為什麼想要學探戈?”

高雲從食物中抬起頭,說:“我的未婚妻馬上要從國外回來結婚了,她在國外進修舞蹈,特別喜歡跳探戈,她說,她想在婚禮上和我跳一曲探戈。對了,你跳舞的樣子和她很象。”

“怪不得你一定要我教你。”

然後,他們再一次沉默,一直到他們說“再見”的時候。

樸樸索然地回到家,心情莫名其妙的低落起來。

風飛看見樸樸悶悶地坐在窗台上一言不發,問:“怎麼了?”

樸樸掉著淚,什麼也沒說。

難道是高雲?風飛怒氣衝天,他陰柔的臉上陡增了一點陽剛之氣,顯得有些滑稽和可笑。樸樸忍不住破涕而笑,拍拍風飛的肩膀說:“和高雲無關,你別亂猜了。”說完就回自己的房間,風飛愣愣地站在客廳的中間半天沒回過神。咦,奇怪!她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小丫頭是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這是高雲學習的最後一天,昨天的交談並沒有使他們更接近,反而疏遠了一些。高雲主動請風飛指點,樸樸的眼光也故意避著高雲,弄得風飛一頭霧水。

又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了,他們三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高雲的眼光掃過樸樸的臉說:“最後一天,我還想再練練。”風飛看看樸樸,又看看高雲,覺得兩人都怪怪的,本想留下,可就在這時,有人找他,風飛不好意思地說:“有事,不能陪你們了,你們慢慢練。”

又剩下他們兩人,他們麵對麵地站著,都有些不自然。這次高雲先打破沉默:“我可以和你跳一曲探戈嗎?”樸樸教了他幾天的探戈,還沒和他真正跳過一曲完整的探戈。

見樸樸沒有說話,高雲又解釋說:“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讓她滿意。”

樸樸默默地放好音樂,走到高雲麵前,左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右手輕輕地伸出去,她的眼睛低垂著,長長的睫毛象一扇緊緊關閉的窗,把所有的心事關閉在心裏。高雲遲疑地抱住她。因為緊張,他微微顫抖著,手心裏都是汗。他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氣跳,跳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當最後一個音符消失的時候,高雲突然發現樸樸是閉著眼睛的。

樸樸慢慢睜開眼睛,象從一個夢裏醒來一樣,帶著一些迷茫的表情。寂靜,又蔓延在他們之間。

樸樸又放好音樂,然後他們又開始跳,他們一曲又一曲的重複著,始終沒有說話。

“該結束了。”最後樸樸說。高雲點點頭。

樸樸收拾好東西,一盞一盞地關上燈,當她走到門口關上最後一盞燈的時候,高雲突然從背後抱住了她。樸樸感覺到高雲沉重的、濕漉漉的呼吸在耳邊,她的整個腦子被這個呼吸的聲音所充斥,不能思維。然後她又聽見自己的呼吸,象缺氧一樣急促的呼吸,她的頭暈暈的,哄哄直響。心髒也開始不聽使喚地跳動,跳得她渾身發軟,跳得她不知所措。她覺得自己象是深陷在泥沼。陌生的感覺讓她害怕,可是又無端由生出了一絲渴望,想就這樣陷下去、陷下去~~~~最後,她努力使自己掙脫出來,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樸樸飛快地跑著,極力想跑出剛才的感覺,跑出自己的意亂情迷。她不知道怎麼去理解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她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然後又茫然地走著,當她抬起頭來環顧四周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叫“酒醉的探戈”的迪廳外。樸樸不假思索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