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水麵上映著整株水蜈蚣和水莧菜的綠影和滿滿的白茅素影,隱隱約約,水影隨著陣陣清風搖晃,迷離了視線。
離水井不遠,有一處池塘,水上麵覆著綠油油的點點緊挨著的浮萍,清清的水下是交錯的細根,豆點大的蝌蚪在期間穿行。
一個梳著小小交心髻的女孩坐在池邊,估摸著十一二歲的光景,她那纖細的手搓撚著黃花玉穗,目光滯留在池麵上的層層漣漪,流露出不符合年紀的神情。假山後有幾個孩童爭相透過鏤空窺視這個不合群的女孩,他們小聲爭議她是什麼來頭。
小女孩輕輕歎了一口氣,她麵前沉寂的歪斜枯木枝絕類一隻兔首手杖,杖上的兔首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嫵媚而又神秘;雙耳更是出奇的交織成飛天髻,她愣是看了許久。
過了一會,她用枯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水”。
“上善若水,可謂人生之道。”
這是在她入七裏滿園之前,師己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又在地上寫了“勿盡歡”。
“人生得意勿盡歡。”
這是師己說的第二句話。
至於之後說的幾句話,無非就是隱晦她不要在這久留。
“我才不回去呢!”她小小聲地嘀咕,輕輕掰下一片白裏透紅的海棠花瓣,用修剪漂亮的手指甲把花瓣壓進泥土裏。
如同久在樊籠裏的雲雀,留戀自由自在的山林與蔚藍天空裏的流雲,隻一息風的光景,怎能體會到自己捕食的辛勞與粗茶淡飯的乏味?
這時,一個小童從遊廊盡頭拐進來了。在幾個孩童中有一個出塵之表的十二三歲男孩,獨他敏銳的發現小童臉色蒼白的小跑過來,他說:“有人過來了。”
每個人仿佛都挨了一哨棒似的,紛紛轉過臉,正想四處匆忙尋找書籍佯裝用功學習時,隻見隻是個小童,皆不約而同地一笑置之。
小童畢恭畢敬地向坐在涼亭的男孩詢問道:“九哥兒,可是見著白姑娘了?”
九哥從涼椅上下來,邊抹平了華袍的褶子,邊漫不經心地回答:“見著了,在沉池戲水。”
童子聽了更是嚇得臉色發白,他辭退之後倉皇離開。
九哥身後的孩童們嬉笑成一團,而他卻是一本正經的模樣。這個白玖莉他是早就見過的,就在葉老太太的壽宴上,那時候就有傳言她要入宮當衛懿公主伴讀,所以他留心了幾眼。
白玖莉老遠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她微微蹙起眉頭,深知又不能呆在這了,於是自覺的站起身,從假山下朝另一個方向鑽出去,密密的竹林悄然隱去了她輕巧的身影。
她誤打誤撞跑到一個大門口前,仰頭一看,匾上三個鉑金大字赫然顯目,她輕聲自語:“篌箜?”
“是箜篌古!”
白玖莉被唬了一跳,她扭頭看了一眼那個說話的小姑娘,問道:“你哪裏冒出來的?”
“你要進去嗎?”小姑娘好奇地扭頭看著她。
白玖莉掃了一眼箜篌古,隻見門上脫落的紅漆,露出歲月斑駁的影子,裏麵是一條筆直的石徑,幾疏梅枝,屋簷上漏下幾束陽光,低頭看見石徑上落的幾點日影。
“當然……”玖莉一腳跨進去,頓了頓,馬上又縮了回來,“不能。”
小姑娘頓時茅塞頓開:“哦,這麼說來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弟子。”
“不是。”
“你沒入門?”
“對啊,不過我相信我可以留下,就算成不了弟子,我也不跟他們回去。”
突然,小姑娘臉色一變,白玖莉還以為自己矢誌不渝的話雷到她了,正想補充幾句,卻見她一鞠躬,恭恭敬敬地行禮,輕聲道:“師己。”
白玖莉心下一驚,回頭一看,師己已經站在堂前的水門汀上,身邊侍立一個七八歲的小童。她懊惱剛才如此大意,不知道師己有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