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北九間樓客店門口,一群人正圍著牆上的一張布告,邊看邊議論。一個紅臉大漢來到這裏,聽人們在談論夜裏三人大鬧宋家店的事,便停了下來。這一會兒周圍沒有清兵,人們說得有聲有色,那紅臉大漢聽得津津有味,臉上笑眯眯的,卻不參與議論。他認不得幾個漢字,便向人們說:“上麵寫的什麼,念來聽聽。”便有人念了起來:“×月×日夜裏,群匪闖入歸德城北宋家客店綁票,行跡敗露。駐防兵士為保民安全,迅趨緝拿。群匪綁架店中客人五名,殺死兵士數名,殺傷數名,實屬賊性囂張,罪大惡極。然駐軍寬大為懷,脅從不究,惟匪首男女二人不可饒恕。二匪首皆約四十餘,形像如圖。男匪善使金蛇鞭;女匪慣施布衫功,亦使劍,當夜逃匿。有將其捉拿歸案者,捉一匪賞銀千兩。知情舉報者,報一匪賞銀三百兩。知情不報者,與匪同罪。此布。”
紅臉大漢聽了,不禁啞然失笑,心中罵道:“他媽的,胡謅八扯,老子何曾率眾幹那卑鄙無恥的綁票勾當?隻是為了救我老婆才不得不出手。老子隻值白銀千兩,隻怕太便宜了些。”他心裏忽然興奮起來:為了捉拿我們兩個,多鐸竟動了這麼大的幹戈,老子偶然出手,便賺來這樣大的風光,也實夠榮幸的了!……老子死在他手裏也不怕,隻是“鐵衫一枝梅”不能被他拿住了。她受夠了愛新覺羅氏的欺侮,如果讓他命喪在多鐸之手,恐怕九泉之下她也不會瞑目。我生不能在她麵前證明自己,死又何能心安?……“鐵衫一枝梅”不知到哪裏去了,也不曉得她知不知道多鐸下了通緝令。她要是誤入多鐸的羅網,我們夫妻團圓找回我們的兒女豈不成了泡影?那我思格山還活在世上幹什麼?我必須馬上找到她,向她通報這一消息,和她商量對策。如果找不到她,我就想法給多鐸鬧個大亂子,轉移多鐸的視線,保護她的平安。但怎樣鬧出亂子來呢?……
他正在心中琢磨,忽見一個人指著布告上畫的圖像說:“我看這畫上的大漢倒像火神爺哩。你們看,紅臉虯須,麵色冷肅,多像火神廟裏的火神爺啊!”大漢陡然來了精神,定睛朝畫像看去,覺得那畫上的大漢不怎麼像自己。便想,沒見過那火神爺到底是什麼模樣兒。我到火神廟裏去觀一觀,看是我像火神爺,還是火神爺像我,倒也有趣。我求火神爺幫個忙,將多鐸的大營燒了,豈不痛快?想到這裏,他便邁開大步,向城西南的火神台走去。
到台前一看,火神廟高高聳立在台上,周圍虯鬆勁柏簇擁,好像護衛的兵將,果然威風。大漢想,怪不得這裏的人們都說火神爺靈驗,原來他老人家高高在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哪裏的人作惡行善,他都會一目了然。他和燒香的人們一起踏著石階上去,見有人在念廟門兩邊的對聯:“手持一把聖明火,專燒天下無義人。”他想這一定是火神爺向世間發出的告示。來到廟裏,朝火神的塑像一看,見火神像身穿紅袍,紅臉虯須,麵南而坐,那樣嚴肅,那樣威風。仔細看看,覺得那畫上畫的大漢倒略有一點像這座塑像,但卻看不出這火神像有一分像自己。他覺得自己長得與火神這份嚴正和威風差多了。想起自己年輕時還那樣混頭,把妻子兒女都逼了出去,弄得一家人五零七散,一家人至今不能團圓,那不也是不仁不義嗎?聯想到剛才聽人念的火神爺“專燒天下不義人”人的“告示”,他嚇了一跳,連忙跪下向火神磕頭,誠懇禱告:“火神爺你老人家神明,小人我過去雖然對妻子作下了不義之事,但早已反悔,做出了不少義舉,也算抵銷了一些罪過。你老人家如果非要懲罰小人,扇小人幾個耳光就是了,千萬可別拿火燒了我,我還要求得她的諒解,和妻子兒女團圓呢!……”
他祈禱得那樣真誠,讓旁邊的人感動起來。一個壯漢對他說:“大哥,快起來吧,火神爺如果要燒你,早就把你燒了。因為你早已悔過,火神爺不但不會燒你,還會念你真誠,暗中助你呢。”他抬頭一看,原來是“橙老三”。其他五位兄弟都在“橙老三”身後笑他。他不好意思地說:“原來是你們。我找到現在沒見你大嫂的麵。你們找到她沒有?”“橙老三”狡黠地說:“沒找到我大嫂,倒找到了火神爺。”思格山聽出“橙老三”在戲嘲他,不高興地說:“去去!大哥我正向火神爺他老人家祈禱,不要搗亂。”“橙老三”說:“走就走。唉,可惜咱想出了一條妙計,人家不理咱。”思格山伸手拉住了他:“什麼妙計?”“橙老三”向他附耳說了幾句。思格山向他捅了一拳:“有你的!”兄弟幾個都樂得笑了起來。眾弟兄一起出了廟門,走下台去。
晚上,多鐸正想著出了告示能不能捉到“鐵衫一枝梅”和思格山,探馬稟報,兵部尚書韓岱和侍郎尼堪等人率領的兩路人馬距歸德還有兩天多的路程。多鐸想,這兩路人馬進軍好快呀,我隻需在歸德再等待一兩天,便要部署繼續進兵的事了。忽然,喜善進來稟報說:“王爺,城東出了事。”他問:“出了什麼事?”喜善說:“城東有一座高台,名叫文雅台,上麵建有一座孔廟,數百人在廟前聚集,說是要祭奠孔子,多隆阿懷疑是不規之徒煽動百姓鬧事,帶人上前製止,與民眾發生衝突,雙方動起手來,有十多個百姓被打傷。此舉激起了眾多民眾的憤怒,正鬧得不可開交。”
多鐸不知這裏的祭孔有什麼講究,便請來軍師範文灼詢問。
範文灼是範文程的堂弟,都是宋朝文學家範仲淹的後代。範文程曾是明朝生員,萬曆四十六年投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見他才華出眾,韜略過人,又是範仲淹的後裔,對以後征服明朝有很大用處,便委以重任,讓他參與軍事機密,他數次向努爾哈赤進諫,使努爾哈赤多次大獲全勝。後來他又當了多爾袞的教師。範文灼就是他薦到多鐸部中的。多鐸見範文灼能力雖不抵範文程,但這樣的人才也是鳳毛麟角,便讓他當了自己的軍師。範文程和範文灼都知道,範仲淹幼時曾在歸德求學,後來又在歸德睢陽書院教書,歸德是他們祖先的發跡之地,他們對歸德的曆史和風土人情都有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