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回少年時(1 / 3)

不絕於耳的鞭炮聲惹醒了夢中人。

又是一年正月十五,這是她與他相識的第十個年頭了。

尹子清輕笑,剛剛還是殘陽如血,一覺醒來,竟已是月掛中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一閉上眼睛,便能沉沉睡去,一睡就是幾個時辰不醒。

可那炮仗的聲響還如小時一樣,會把她這個沉睡的人喚醒。醒了,她便還知道自己活著,不醒,已與死人無異。

斜倚床頭,尹子清望著煙火剛剛消失的地方,想起了初見他時的情景。草原遼闊,終日能見到他策馬奔騰的身影。他帶了她去阿古達木,潺潺的河水,映著他俊朗的臉龐,也帶走了他對她的情。短短八年,他為了奪取天下,穩坐江山,終成了陰詭小人。江山易姓,百姓流離。最終,他成了坐擁天下的霸主。同時,也擁有了三千與君笑的後宮。

自古帝王皆薄情,她在他的眼裏,終如一縷清煙,隨風而散。

胸口感到一陣沉悶,尹子清忙拿了絹帕,捂了嘴使勁咳嗽。又是一片猩紅。不過,她已習以為常。隻是花信年華,她便百病纏身,大抵,這就是她的報應。她不想,也不知如何成為了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她對他的情,害穆川慘死於小人之手。她對他的信,讓穆錦華失了戰場,失了江山,成為當今帝王的階下之囚。

她活著,不為別的,就為了讓穆錦華還能好好的活著。這一生她虧欠了他,她也隻能如此彌補。

尹子清起了身,將那帕子放在盆裏,讓水漂了血跡。她合了合衣襟,出了門,把帕子搭在了院內的繩上。這繩子,還是紫鳶在時幫她拉的。偌大一個宮城,沒有人為她洗衣煮飯。紫鳶便自己開了灶,漂了衣。她拉著那繩子,笑道:“咱們這平蕪苑裏,就差了這根繩子,這下,圓滿啦!”那時,有個人說說笑笑,也不覺日子苦悶。如今孤獨一人,也隻能終日望著有他的地方,聊以慰藉。

那燈火通明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保和殿?是他宴請文武百官的地方。他的左右是否坐著皇後與惠妃?他對她們的笑,是否也如當初對著自己一樣,粲然明亮?尹子清自嘲的笑了。她與他究竟還有多少瓜葛?這平蕪苑,無非就是他困死她的冷宮。而她至今,竟還對他如此念念不忘。

她惱著自己,轉身回了屋,斜倚在床上,望著空中那輪明月,恍惚間憶起了十年前的那個正元節。

那一年,尹子清年滿二七。

早上的炮仗亦如今夜,響徹雲霄。尹子清早早便被這穿雲裂石的聲響吵得睡不著。她從芙蓉被中探出身來,斜倚在床頭緩了會神,便下床披了件月白鬥篷,推了屋門。

昨夜下了整夜的雪,蒼白的雪地上,盡是鞭炮落下的片片猩紅,沒想到竟如此觸目。如今,素國戰事連連,江山滿目瘡痍,而人們似乎想借著這喜慶的日子,讓這片片碎紅,趕走心中陰霾,卻不想,偏偏更令人心寒。

子清合了屋門,卻見紫鳶已將暖爐燃起,又將博山爐內加了些龍腦。她望著那從爐中升起的青煙,心思有些淩亂,人竟呆在那裏。

紫鳶見她一時未動,忙走過來,笑著拉扯著子清坐於紅木桌旁,道:“就知道姑娘有這個毛病,聽不得那炮仗響,早早便會起來。”她從桌上拿起青花描梅的茶壺,斟了杯茶遞與她,說道:

“昨兒,夫人問我,姑娘再過兩日便滿二七了,可有什麼特別喜好的物件,好著人置辦。我隻說姑娘今日迷上了萬誌浩的牡丹圖,樣樣都要尋個牡丹。”

尹子清聽著,盯著那菱紗窗戶,半晌無話。

天光微弱,紫鳶為子清細細的梳了頭,換了淺粉的百褶裙,月白的背子,複又批了那件月白的鬥篷,兩人出了後門,直奔碧水河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