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落柔一時加重了語氣,話音未落,竹根迅速抬起無神的眼睛橫了橫慕落柔。明明他是個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卻嚇得慕落柔的臉色一白,眼神閃躲地轉過頭。
慕心雅微微眯起眼睛,把這對主仆之間的古怪毫無遺漏地看在眼裏。
從聲音來看,前幾次的黑衣人必定是竹根無疑,如此說來,竹根恐怕一直藏身於這大名後宮裏。那麼,他究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哪裏?
慕落柔的宮裏。
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飛快地閃過她的腦海,帶來一片光亮。
這時,一言不發的竹根終於開了口,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語調遲緩,“依小人之見,娘娘脈象極其混亂,此乃大凶之兆。長久下去,必損陽壽。”
眾人皆驚了一下,慕落柔更是秀眉微蹙,擔憂地驚呼,語氣裏滿滿全是擔心,“真若如此嚴重,那該如何是好?”
她這一驚一乍,刺得慕心雅的耳膜生疼,心中譏諷地冷笑起來。
慕落柔的演技真是精湛極了。
精湛到讓她心底發笑!
什麼心口悶痛、頭腦昏沉,這些全都是假的,隻是她為了拖住慕落柔編纂出來的借口。
現在竹根斷定她有惡疾,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若安然無恙,慕落柔還怎麼以給她治病為借口,對她暗下毒手?
“不知神醫可有什麼調理的法子?我該不會是得了不治之症了吧。”慕心雅似笑非笑地問道,索性順著他們的心意來,看看他們究竟想搞什麼把戲。
竹根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略略思索片刻,沉吟道:“娘娘不必擔心,小人自有良策。”
“哦?”慕心雅細細打量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遲疑地拉長語調,偏偏並不順著他的意思,話鋒一轉道:
“雖說你是相府幕上之賓,能得柔嬪和丞相的信任,但我瑾妃這裏可不是相府。僅憑你一麵之辭,就說我陽壽將損,你又有什麼理由讓我相信你?還請神醫說來與我聽聽,不然,我心裏難安。”
言外之意明顯就是不信任竹根,為了讓這話聽起來更有威嚴,她還刻意強調一下自己“瑾妃娘娘”的身份。
竹根聽了,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輕“哼”了一聲。倒是慕落柔,臉色驟變,不悅地皺起眉頭,覺得自己乃至整個相府都被人小瞧了去。無奈,論位份她終究隻是一介嬪妃,比不得慕心雅的瑾妃身份,除了咬緊牙關,把這口惡氣生生咽下去,別無他法。
“瑾妃姐姐這是不相信妹妹我……還是不相信我父相用人的眼光啊?”她臉上的笑容很是牽強。
很抱歉,你和你的父相,她一個都不信。
慕心雅暗暗地想,掃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妹妹多慮了,令堂乃大名丞相,我怎麼會質疑他的眼光呢。對了,說起這我倒想起來了,方才忘了問妹妹,丞相忙於國事,不知令堂——近來可好?”
她話鋒再轉,竟將話題引到慕承天的身上,唇角微微勾起。
慕落柔怔了一怔,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問起父相,心底竟有幾分慌張和心虛。
什麼令堂?
說到底,她的父親不也一樣是赫連心雅的父親嗎?
她們的身體裏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隻不過赫連心雅全都忘了罷。
眼神閃爍地睨了眼赫連心雅,卻見她臉上淡淡的,根本沒什麼異樣,看起來不像是記起了之前的事情。
慕落柔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她隻是為了試她一試,試圖擾亂她的陣腳?
細思無果,冷靜下來後,見其他人都還在等待她的回答,她勉強扯起一抹笑容,眼神仔細流連在慕心雅的臉上,不放過任何一絲表情。
“幸得皇上體恤,近來父相大多安歇在府,頤養身心,自然一切甚好。”
她說的時候還不忘往相府臉上添點光,加上一句“皇上體恤”。
可事實果真如此嗎?
慕承天原為廢太子黨羽,元忻上位後,天下人全都等著看丞相府的滅頂之災。萬萬沒想到的是,元忻不僅遲遲沒有對慕家動手,後來更是一紙詔書,將慕府二小姐慕落柔納入後宮,封為柔貴人,讓天下人唏噓不已。
自此之後,慕府倒是不會倒了,但慕承天也徹底被奪了權,丞相之位形同虛設,在朝野中連半句話也說不上。
這便是慕落柔口中的“皇上體恤,頤養身心”,好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