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與皇女(二)孩子一歲半了。雖說不是穿越而來,也算是非常聰明的,按現在的說法,就是兩IQ超過200的小鬼。
睿寶寶已能清晰的叫父皇和母後,也能口齒不清的背《詠鵝》,我教他從一數到十,隻五六遍,已能一字一頓的說全了。他爹第一次聽,喜上眉梢,從內務庫裏翻出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珍稀玩意賞了他,第二天還特地在朝上向百官們炫耀。
小寶兒就不知隨了誰,成天隻知道吃喝,還有些嬌縱。每天的營養點心送到她嘴裏,她能獨自分辨好歹,不好吃的皺著小眉頭擺譜:“撤了。”好吃的則邊吃邊笑:“要。”意思就是明天接著上,直到吃膩了才罷手。至於唐詩,她是極不屑的,我提問:詠鵝?她會努力的想上一會:“……吃?”
但是兩個都是活潑的孩子,當兩孩子在一塊玩,鬧到最後大半會起爭執。兩小鬼都不省事,嬤嬤們得了我的口令,隻要不鬧大,都不去管。小寶兒大概是吃得多,個頭比哥哥稍大,每次都是惹急了,直接把睿兒一推了事。那孩子也倔,推倒了也不哭,自個得瑟著爬起來,小寶兒又很大一部分時候不會息事寧人、再接再勵將哥哥放倒。這讓我很解氣,小鬼頭,誰讓你占著先出生的名額折騰我?這回被妹妹製住了吧?
一次帶兩孩子是頂費力的事情,嘉靖就向家裏招了許多教養嬤嬤。聽了她們的育兒經,我隻能頭痛的想:極不科學。比方說,她們給睿寶寶的房間地上鋪設有太極圖的地毯,我則寧肯是大漢全圖,或是卡通圖案。但是這些個教養嬤嬤的資曆都比較深厚,為首的周嬤嬤還是嘉靖幼時的教養嬤嬤。她們以自己的方式教著孩子,我也不好說,畢竟,嘉靖不也是這麼長大的麼?我總不可能自己巴著兩孩子教他們會計學和企管吧?反正日後也不用靠那些個混飯吃。
孩子們到了一歲零八個月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影響不大好的事,睿兒莫名其妙的病了。
成天病懨懨的無精打采,後來竟發展成神智不清的昏睡。我非常著急,天天守著他,太醫、小樓天天圍著他轉,卻是怎麼也查不出病因。嘉靖嘴上雖是沒說,也不會時時守著他,甚至在晚上回房的時候抱著我,不讓我日夜不休的守著孩子,還會輕聲安慰我:“咱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他是朕最勇敢的皇兒!”話是這麼說,自己卻經常在半夜以為我睡著的時候披衣起床,走到孩子的房裏摟著他自說自話,直到天亮。
大約十來天後,全國各地都貼滿了皇榜,招民間醫術高超的人進宮。睿兒被搬進了前院,天天人來人往的,也沒見好轉,甚至變得更加癡迷。我知道他是真龍之身,後福無窮,但是病成這樣,又是自個身上掉下來的肉,怎會不急?
孩子一天天的瘦,我一天天的愁,嘉靖也是一日更盛一日的憔悴,見了我和孩子神色無常,溫柔寬慰,在外人麵前脾氣卻是越見暴躁。瞧著身邊的服侍的人越來越惶恐的表情就能知道了。
在我最最無措的時候,嘉靖緊緊擁著我,皺著眉頭跟我說:“雪兒,朕想了想,萬千醫者都看不出睿兒的病,要不,咱找幾個高僧前念念佛,驅驅邪氣?”嘉靖一直很自信自個是真命天子,順應天命,對那些巫蠱之術不以為然。此刻他自已提出來用這個,大約已是走到絕處了。
我雖很想反駁他這荒謬的想法,但是孩子不醒,總歸不是事兒。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再說我,我不也是幾次三番的逢神遇佛麼?
然而……我們大張旗鼓的找得道高僧時候,內宮出大事兒了!
嘉靖十年六月初三晨時末,剛下朝的嘉靖皇帝親率大內侍衛數百人團團圍住趙皇貴妃所住的香聆殿,蒼蠅螞蟻也不得出入。
因為睿兒的事,我近來失眠嚴重。正被嘉靖限令在床上休息的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這事定和睿兒有關。
嘉靖是下旨來給我的,第一次這麼正式的以皇帝和皇後的名義交流,我還有些不適應。聖旨大意是趙皇貴妃行為失德,皇後做為後宮之主,將與太後一起協助皇帝陛下處理此事。
當我身著明黃鳳袍、皇後製服出現在香聆殿門口的時候,太後的鸞駕已經來了。香聆殿被人大內侍衛圍得水泄不通,慈安宮裏的大宮女彩雲帶人正在外頭候著,見我的鳳轎落地,連忙迎了上來請安後,才急急說道:“回秉皇後陛下,娘娘正在玉梨閣候著,皇帝陛下正帶人在香聆殿搜東西。娘娘吩咐如果皇後陛下來了,請到玉梨閣稍坐一會。”我點頭,徒步走向香聆殿對麵的玉梨閣。約是聽到傳報聲,太後早早站在門口,見到我連忙抓了過去:“雪兒,你甭急,睿兒那孩子過了今天就沒事了,趙叢玉那個賊婦太陰隕,做出這般無恥的事來,你放心,皇帝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聽了太後一席話,我喜憂參半。喜的是睿兒或許真的就快沒事了,憂的是如果睿兒的病和她無關那我該怎麼辦?如果真是她害的睿兒,這又是另一起子事兒了,是怎樣的仇恨讓她冒天下之大不闈,做出這等抄家滅族的大事兒來?
心裏忐忑不安,一時又希望是她犯事,一時又希望她能站開腳。不知怎的,自從生孩子以後,我的心便軟了許多,不再一味的想以怨報怨。
此刻的我甚至還能很不厚道的想,太後倒是真的為我著急。我與她向來親厚,又是最愛孩子的,以前就三天兩頭讓青青帶人抱著孩子給她瞧。如今孩子因為嘉靖小老婆的原因鬧得病懨懨的,她已是十分著急,再說萬一我發起飆來,和嘉靖鬧個一拍兩散,對她怎麼都算不上好。
正亂七八糟的胡想著,朱三已一溜煙的小跑進來報告搜殿的最新進展。
在香聆殿中搜到小人兩個,分別放在正殿梁上和院子中的小樹洞裏。
聽到消息我便覺得:有人舉報。那麼隱諱的地方,怎會一下子搜到?隻是一個當了十年皇貴妃的殿內,居然還被人偷了眼去,這是怎麼回事?
莫非這後宮中,處處都上演無間道?我是徹底無語了。
太後當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怒不可遏,將手中的茶盅使力的摔在地上‘匡’的一聲,恨聲道:“這個賤人……還真敢做啊?哀家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說完甩開何先的攙扶,過來牽著我的手,向外頭走去。
剛走到門外,眼見嘉靖餘下的女人都規規矩矩的按排名站在兩旁,見我和太後出來,齊齊跪下:“恭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太後頓住腳步,冷眼瞅了一地的佳麗,哼了一聲:“金安……?怕是一個個巴不得咱娘倆早死罷?”眾妃嬪連忙再瞌,口稱:“臣妾不敢。”
太後轉頭看了看我,歎道:“你倒是個老實的孩子,也罷。”又沉聲吩咐:“起吧,都來全了沒?一起瞧瞧去,也好給你們提個醒,別一個個沒臉沒皮的成天妄想。”唉,一個兩個都為我出頭,這是怎樣的恩情?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大內侍衛們已將香聆殿的門打開,跪迎太後和我及眾妃。見我們進了內殿,正在來回踱步的嘉靖跨過一地的宮女、太監以及神色慘淡的趙皇貴妃,快步迎了出來攙扶太後:“兒子不孝,又要麻煩母後了。”太後勉強撐了個笑臉:“隻要你們和和睦睦的,哀家什麼都是……隻是總有些個不長眼的,忒不省心……”
香聆殿在一番徹底的搜索中顯得淩亂不堪。此刻殿裏的雜七雜八的家什都被移開,隻在上首擺了三張椅子。正中間的明黃椅設大約是剛剛為皇帝準備好的,一左一右兩張顯是為太後和我準備的。皇帝和太後分別就座後,我在右邊坐下,其他的嬪妃卻隻有站著的份了。我一眼便瞧見殿中間的小幾上,兩個四肢支離破碎的小人,胸口人都紮滿銀針,小木腦袋上卻是一片暗紅,疑似……幹枯的血。不知怎的,一看到那兩小人,我便止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嘉靖很快出聲:“雪兒,你沒事麼?”我搖搖頭回望他。
他自進來後不知怎的,或許是內疚又或許是正在做很嚴肅的事情,也不大看我,此刻撇見我似安頓好,才轉眼瞅著跪在地上的皇貴妃趙叢玉,那眼中,宛似要噴出冷焰:“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皇貴妃再無往日的雍容,雖然衣著狼狽,神色卻無半點做錯事被抓的慌張,依然高傲的抬著頭跪著。嘉靖問她話也不回答,隻是拿眼死盯著我,估計想把我臉給盯出個大洞來。嘉靖當下陰臉大怒,罵道:“賤人,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真該將你千刀萬剮。”
她似知道自己怕是生路無幾,全無懼意的與嘉靖對視:“陛下不必發怒,所有的事臣妾都認了,要殺要剮但憑處置。”見她仍是硬撐,嘉靖歎了口氣:“叢玉,你做出這般傷天害理的事,就不怕報應到你兒子頭上麼?”
趙皇貴妃象是一下被擊中死穴,終於泄下氣來,低著頭壓抑的泣聲隱約傳出來:“還請陛下看在臣妾盡心服侍陛下二十年的情分上,放過祺兒一馬,他可是您親生的皇長子啊。”
嘉靖冷哼道:“現在知道怕了?你當初行凶時怎麼不想想祺兒?”唉,皇上大人啊,人家現在走投無路,你還拿話擠兌她,就不怕她反噬一口?她聽了這話果然漸漸停止了哭聲,冷冷的帶著絕望的嘲弄:“當初?當初隻怕也是由不得臣妾的。陛下同臣妾陛下少年夫妻,雖是一直冷冷淡淡的性子,那時的太子殿下怎麼說:‘我與叢玉,天造地設’。祺兒出生時,太子殿下喜極,許諾待陛下位及九五時,晉臣妾為皇貴妃,甚至在一次酒後說要封祺兒為太子。臣妾一直在等啊等,等陛下實現諾言。……陛下一直待臣妾很好,封了臣妾為皇貴妃,又哪怕是如何寵幸其他妃子,每月總要在臣妾宮裏歇個四五停的,臣妾便想,一生一世,都付與陛下了。……然而……自從見信王妃的第一眼起,就什麼都變了,陛下魂都被迷了去,眼裏哪來有臣妾和祺兒?”她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剛開始眼裏的溫柔是騙不了人的,我頭痛的抹了抹頭,她總算說到後來了,但是,話裏的忿恨卻越來越濃,眼色幾乎暴戾:“陛下成天圍著她轉,為了她,哪怕她的夫君曾拿您的祺兒威脅您的皇位也要留下她的性命;又為了她,想法除去信王再投入她的裙下;為了她陛下在朝局剛穩時下江南,隻為接她回家;為了她,陛下不顧百官的反對,一心一意寵著她;為了她,甚至想盡辦法讓她當皇後;陛下……滿心滿眼隻有她和她的孩子。卻忘了祺兒當初出生時,陛下一樣的欣喜若狂……”每說一句,她的眼變更冷一分。皇帝太後嬪妃都隻是呆呆的聽她那幾近淒涼的陳述。
嘉靖皇帝卻隻是不動聲色的聽著,抬眼看到我望著他,目光便一直與我膠著。似乎她說的一切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的,理所當然的。我躲開他滿是柔情的雙眸,望向那娓娓而談的趙皇貴妃。她說話時一直在望著嘉靖,此刻才轉向我,狂笑道:“哈哈~虧我當初還想,陛下那樣冷清一個人,必不會喜歡信王妃太久的,然而……一次又一次,眼看越見恩愛,我心痛~啊。陛下眼裏沒臣妾也就罷了,畢竟當初也對臣妾好過不是麼?但是……陛下要封她的孩子為太子,臣妾的心就更痛。為什麼?為什麼陛下忘了當初的諾言?祺兒不好麼?他那麼懂事,那麼乖巧,為什麼?”頓了頓,她閉著眼無力的說:“是,我是紮了惠親王的小人,寫著混了狗血的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第一個的時候我還很害怕,藏了一個又一個地方,果真聽見惠親王病了。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怕一個緩勁讓那小子回了魂,我連忙又做了個小人,你們不知道……隻差一點點,真的隻差一點點,那個賤人的生的孩子就沒了,我的祺兒還是可以當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