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癡(1 / 2)

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擁有這麼一雙眸子?明明是空洞的,又仿佛是凝滿的,卻一樣深不見底。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沒有絲毫活著的氣息,那裏,是死一般無邊無際的寂靜。不,有那麼一毫秒的時間,仿佛潭底被什麼輕輕攪動了下,蕩開來了,漾在他的瞳孔裏,竟是入水似的墨一般的哀愁。

“韓王不喜說話,你慢慢就知道了。”朱允炆見狄沫發愣,隨口說道。

狄沫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的失態,忙斂容垂首,答了聲“是”。

“狄姑娘有所不知,我這鬆弟可撫了手好琴呢。”朱橞的眼神在狄沫的臉上打轉,心歎:這女子洗掉那粗眉,換回了女裝,容貌竟不比羽冰淩遜色。他心中暗讚,接著道,“前日聞皇上誇讚姑娘琴藝,卻不知我有否耳福聽上一曲呢?”

他話一出口,朱允炆濃眉微皺,朱鬆輕咳數聲,麵色也略顯不愉。

狄沫大汗,趕忙垂首道:“皇上謬讚了,狄沫誠不敢當。狄沫隻略通些曲譜,等哪日王爺閑暇,我彈給您聽便是,還請您不要取笑。”

朱橞眼睛一亮:“改日不如撞日,鬆弟那竹居裏就藏著把好琴,不如……”

狄沫一愣,本能的想要拒絕,正搜腸刮肚的找著借口,朱鬆清冷的聲音已在身前響道:“怕是要讓皇兄失望了,前日我彈奏時不小心傷了琴,尚未修好,此時還不便與人彈奏。”他望向狄沫,語氣帶著歉意:“還望姑娘見諒。”

“這樣啊,那便改日再說好了。”朱橞一時語結,嗬嗬幹笑了兩聲。

如此正合狄沫心意,她微微一笑,欠身謝過,小腦袋卻忍不住的琢磨起來。雖說結果一樣,但畢竟自己不想彈是一回事,人家不讓彈卻是另外一回事。或是這王爺吝嗇小氣,有不願讓別人動自己東西的怪癖?可他麵容坦蕩,表情自然,禮數更是絲毫不缺,怎麼看怎麼不像。也許,他的琴真的癱瘓了吧。

此處大腕兒雲集,眾仙各有神通,實在不適合多呆。狄沫很快拿定主意,找詞兒開溜:“皇上和王爺們有事相商,狄沫便不打擾了,先行告退。正好也到了家兄服藥的時辰。”

朱允炆頷首應允,見她禮畢欲走,又道:“朕今晨收到你爹的折子,他一切均好,再有個六七日,他便該回京了。”

家書自沒有折子來得快,先告訴她,也好讓她安心。至於她生父狄耿明之事,此時此景,說出來似乎並不合適,還是等老師歸來之後,再去方府宣旨吧。

隻是狄沫又驚又喜的模樣,讓他感到有些意外。開心他能理解,與父親分隔月餘,當然十分惦念;然而那吃驚,卻是為何緣故?朱允炆看著狄沫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甚是不解。

幸好他沒看到狄沫那仿佛見到了上帝的表情,也沒聽到伴著傻笑的“好準啊,真準啊,這麼準啊”的自言自語,不然,便是以他帝王之尊的淡定,也未必不會愕然得掉了下巴。

“臣聽聞狄耿明曾是江南官場有名的美男子,他生出來的女兒,果真端正非常。”朱橞理了理腰間的束帶,隨口說道,“皇上日日為國事操勞,後宮也太稀落了些。如今濟南穩固,齊魯之地漸回吾朝,四哥……朱棣招數用盡,已然是強弩之末,大定之期,指日可待。依臣之見,皇上不若將狄沫納了,國事之餘,也應放鬆放鬆。您要是看她不上,咱就昭告天下,廣納秀女,您自登基以來,還沒選過秀呢。”

朱允炆收回目光,沉默片刻後長長一歎:“皇叔有心了。隻是燕亂未靖,戰事未平,朕豈能不顧前方浴血的將士,隻顧一己私欲,縱情聲色,貪戀享樂?此時選秀,更是大為不妥。”

朱橞頓首道:“哎,確是這個理兒,還是皇上思慮周全。隻是……苦了您了。”

“朕身在其位,便司其事,何苦之有啊?”朱允炆笑了笑,轉頭看向朱鬆,“不過說起家事,二十皇叔早過了成家的年紀,正該尋位王妃了。”

朱鬆神情一黯,嘴唇動了動,卻隻低聲吐出個“是”字。

這癡情的皇叔,到現在還沒對她死心嗎?

朱允炆心中感慨,麵上卻絲毫不顯:“對了,十九皇叔。”

“嗯?”朱橞聞言,留心傾聽。

“幫朕挑選些賞賜之物,給馬哈木送去吧。他前日遣了使臣來報喜,說剛添了位王子。如今薛尚書正忙於科舉,朕不想他分心,就辛苦你幫朕督促點兒禮部,別出任何紕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