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生命的活動2(1 / 3)

愛是生命的活動2

愛底痛苦

◎[中國]許地山

在綠蔭月影底下,朗日和風之中,或急雨飄雪底時候,牛先生必要說他底真言,“啊,拉夫斯偏!”他在三百六十日中,少有不說這話底時候。

暮雨要來,帶著愁容底雲片,急急飛避;不識不知的蜻蜒還在庭園間遨遊著。愛誦真言底牛先生悶坐在屋裏,從西窗望見隔院底女友田和正抱著小弟弟玩。

姊姊把孩子底手臂咬得吃緊;擘他底兩頰;搖他底身體;又掌他底小腿。孩子急得哭了。姊姊才忙忙地擁抱住他,推著笑說:“乖乖,乖乖,好孩子,好弟弟,不要哭。我疼愛你,我疼愛你!不要哭。”不一會孩子底哭聲果然停了,可是弟弟剛現出笑容,姊姊又該咬他、擘他、搖他、掌他咧。

簷前底雨好像珠簾,把牛先生眼中底對象隔住。但方才那種印象,卻縈回在他眼中。他把窗戶關上,自己一人在屋裏蝶來踱去。最後,他點點頭,笑了一聲,“哈,哈!這也是拉夫斯偏!”

他走近書桌子,坐下,提起筆來,像要寫什麼似地。想了半天,才寫上一句七言詩。他念了幾遍,就搖頭,自己說:“不好,不好。我不會做詩,還是隨便記些起來好。”

牛先生將那句詩塗掉以後,就把他底日記拿出來寫。那天他要記底

chapter ③

Ai Shi Sheng Ming De Huo Dong

Zui Tao Zui De Xin Ling Gang Wan Qin Qing Mei Wen

親情美文

事情格外多。日記裏應用底空格,他在午飯後,早已填滿了。他裁了一張紙,寫著:

黃昏,大雨。田在西院弄她底弟弟,動起我一個感想,就是:人都喜歡見他們所愛者底愁苦;要想方法教所愛者難受。所愛者越難受,愛者越喜歡,越加愛。

一切被愛底男子,在他們底女人當中,直如小弟弟在田底膝上一樣。他們也是被愛者玩弄底。女人底愛最難給,最容易收回去。當她把愛收回去底時候,未必不是一種遊戲的衝動;可是苦了別人哪。唉,愛玩弄人底女人,你何苦來這一下!愚男子,你底苦惱,又活該呢!

牛先生寫完,複看一遍,又把後麵那幾句塗去,說:“寫得太過了,太過了!”他把那張紙付貼在日記上,正要起身,老媽子把哭著底孩子抱出來,一麵說:“妹妹不好,愛欺負人。不要哭,咱們找牛先生去。”

“姊姊打我!”這是孩子所能對牛先生說底話。牛先生裝作可憐的聲音,憂鬱的容貌,回答說:“是麼?姊姊打你麼?來,我看看打到哪步田地?”孩子受他底撫慰,也就忘了痛苦,安靜過來了。現在吵鬧底,隻剩下外間急雨底聲音。

(原刊1922年4月《小說月報》第13卷第4號)

悼胞兄曼陀

◎[中國]鬱達夫

長兄曼陀,名華,長於我一十二歲,同生肖,自先父棄養後,對我實係兄而又兼父職的長輩,去年十一月廿三,因忠於職守,對賣國汪黨,毫無容情,在滬特區法院執法如山,終被狙擊於其寓外。這消息,早就在中外各報上登過一時了。最近接得滬上各團體及各聞人發起之追悼大會的報告,才知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必有正論。他們要盛大追悼正直的人,亦即是消極警告那些邪曲的人的意思。追悼會,將於三月廿四日,在上海湖社舉行。我身居海外,當然不能親往祭奠,所以隻能撰一哀挽聯語,遙寄春申江上,略表哀思。(天壤薄王郎,節見窮時,各有清名聞海內;乾坤扶正氣,神傷雨夜,好憑血債索遼東。)

溯自胞兄殉國之後,上海香港各雜誌及報社的友人,都來要我寫些關於他的悲悼或回憶的文字,但說也奇怪,直到現在,仍不能下一執筆的決心。我自己推想這心理的究竟,也不能夠明白的說出。或者因為身居熱帶,頭腦昏脹,不適合於作抒情述德的長文,也未可知。但一最可靠的解釋,則實因這一次的敵寇來侵,殉國殉職的誌士仁人太多了,對於個人的情感,似乎不便誇張,執著,當是事實上的主因。反過來說,就是個人主義的血族情感,在我的心裏,漸漸的減了,似乎在向民族國家的大範圍的情感一方麵轉向。

情感擴大之後,在質的一方麵,會變得稀薄一點,而在量的一方麵,同時會得增大,自是必然的趨勢。

chapter ③

Ai Shi Sheng Ming De Huo Dong

Zui Tao Zui De Xin Ling Gang Wan Qin Qing Mei Wen

親情美文

譬如,當故鄉淪陷之日,我生身的老母,亦同長兄一樣,因不肯離去

故土而被殺;當時我還在祖國的福州,接得噩耗之日,亦隻痛哭了一場,

設靈遙祭了一番,而終於沒有心情來撰文以誌痛。

從我個人的這小小心理變遷來下判斷,則這一次敵寇的來侵,影響及於一般國民的感情轉變的力量,實在是很大很大。自私的,執著於小我的那一種情感,至少至少,在中國各淪陷地同胞的心裏,我想,是可以一掃而光了。就單從這一方麵來說,也可以算是這一次我們抗戰的一大收獲。

現在,閑談暫且擱起,再來說一說長兄的曆史性行吧。長兄所習的雖是法律,畢生從事的,雖係幹燥的刑法判例;但他的天性,卻是傾向於藝術的。他閑時作淡墨山水,很有我們鄉賢董文恪公的氣派,而寫下來的詩,則又細膩工穩,有些似晚唐,有些像北宋人的名句。他的畫集,詩集,雖則分量不多,已在香港上海製版趕印了。大約在追悼會開催之日,總可以與世人見麵,當能證明我這話的並非自誇。至於他行事的不苟,接人待物的富有長者的溫厚之風,則凡和他接近過的人,都能夠說述,我也可以不必誇張,致墮入諛墓銘旌的常套。在這裏,我隻想略記一下他的曆史。他生在前清光緒十年的甲申,十七歲就以府道試第一名入學,補博士弟子員,當廢科舉改學堂的第一期裏,他就入杭府中學。畢業後,應留學生考試,受官費保送去日本留學,實係浙江派遣留學生的首批一百人中之一。在早稻田大學師範科畢業後,又改入法政大學,三年畢業,就在天津交涉公署任翻譯二年,其後考取法官,就一直的在京師高等審判廳任職。當許公俊人任司法部長時,升任大理院推事,又被派赴日本考察司法製度。一年回國,也就在大理院奉職。直到九一八事變起來之日,他還在沈陽作大理院東北分院的庭長兼代分院長。東北淪亡,他一手整理案卷全部,載赴北平。上海租界的會審公堂,經接收過來以後,他就被任作臨時高等分院刑庭庭長,一直到他殉職之日為止。

在這一個簡短的略曆裏,是看不出他的為人正直,和臨難不苟的態度

來的。可是最大的證明,卻是他那為國家,為民族的最後的一死。鴻毛泰山等寬慰語,我這時不想再講,不過死者的遺誌,卻總要我們

未死者替他完成,就是如何的去向汪逆及侵略者算一次總賬!

(原載1940年2月21日新加坡《星洲日報·晨星》)

同是上帝的兒女

◎[中國]石評梅

狂風——卷土揚沙的怒吼,人們所幻想的璀璨莊嚴的皇城,確是變成一片曠野無人的沙漠;這時我不敢驕傲了,因為我不是一隻富於沙漠經驗的駱駝——忠誠的說,連小駱駝的夢也未曾做過。

每天逢到數不清的洋車,今天都不知被風刮在那裏去;但在這廣大的沙漠中,我確成到急切的需要了。堪笑——這樣狼狽,既不是賄選的議員,也不是樹倒的猴猻,因有溫馨的誘惑我;在這蕭條淒寒的歸路裏,我隻得蹣跚迎風,呻吟著適之先生的“努力”。

我覺著走了有數十裏,實際不過是由學校走到西口,這時揉揉眼睛,猛然有了發現了:

兩個小的活動的骷髏,抬著一輛曾拖過屍骸的破車,一個是男的在前麵,一個是女的在後麵,她的嘴似乎動了一動,細聽這抖顫的聲浪,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