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
風平浪靜。
一艘小漁船安詳地泊於海麵。
羊鏗端坐在船上,手持釣竿,眼望浮漂,耐心地等待著魚兒上鉤。
他已經養成了習慣,每隔幾天,就會一個人獨自駕船出海,在渤海上垂釣。
作為山海關南段城牆的守將羊鏗,在消遣愛好方麵與山海關主將烏三愧完全不同,他對青樓妓院、歌舞酒宴之類,並不是太過沉湎,反而對於海上垂釣這種打發時光的娛樂方式,異乎尋常地嗜好。在風和日麗的天氣下,他獨自駕船出海,坐在船頭,伸一條釣竿,悠然度日。此時的他,心無旁騖,物我兩忘。生活中的煩惱,心靈中的憂鬱,官場上的傾軋,種種的私心雜念,通通拋諸腦後。
垂釣之時,即使浮子的偶爾顫動也會帶給他莫名的刺激與興奮,即使一次水花攪動,一根水草拽動,都會令他激動萬分。眼乏了,或久不上魚,羊鏗就遠望,看遠處山巒含黛,看頭頂白雲藍天,看腳下水波蕩漾。目及之處,是盤古開天以來亙古不變的風、雨、花、草和陽光。漁獲的大小、多少,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即使空手而歸,他也毫不在乎。隻要能搖上一隻小艇,泊在海麵上垂釣,羊鏗心中就會陡然生出“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那種寥闊而悠遠之意境。
或許,在如今這樣一個風起雲湧的大時代背景下,羊鏗這個老資格的釣客,已經深切地品味到了真正的垂釣之樂:垂釣,在釣不在魚,不在於收獲的大小,而在於雙眼緊盯著浮漂時所寄予的希望、、、
當羊鏗的眼睛緊緊盯著釣竿和浮漂的時候,也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遠處緊緊地盯著他。
打扮成普通漁家姑娘的翠珠和妙弋,在緩緩地劃槳,反而兩個大男人,魏老俠和狄鋒,躲在船艙裏,透過艙窗的縫隙,偷偷地窺望遠處羊鏗那艘小船。
“看樣子,要起風了,”狄鋒望望桅杆上的小帆,“老俠,該你出馬了。”
“放心吧,羊副將會變成落湯雞的!”
一身黑色輕便勁裝的魏老俠,順著船舷,悄悄躍入海中。
一片浪花之後,就再也不見了老俠的身影。
垂釣的人,耐心都是很好的。羊鏗坐在那兒,若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哦,起風了。”
終於,羊鏗抬頭看看天上飄動的烏雲和遠處湧起的海波,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他正欲收起釣竿,準備收拾返回的時候,浮漂晃動了,魚鉤似乎被魚兒咬住了!
“嘿!把你釣上來就返回軍營熬湯!”
羊鏗來了勁頭,開始收竿。
當一條魚咬鉤的那一刻,或許是每一個垂釣者最快樂、最興奮之時,此時他們的心裏,即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魚終於上鉤,收獲就在眼前;擔憂的是,魚逃之夭夭,空喜一場。
真正的垂釣高手,對此都很有經驗,知道此時需要溜魚的技巧。魚線朝那個方向擺,什麼時候提竿,什麼時候拖魚,都很有講究,必須做得駕輕就熟,才能比較穩妥的保證提魚上船。溜魚之技,其中孕育著無限的樂趣,令很多垂釣者癡迷。
羊鏗開始收線,他感到手裏沉甸甸的。
好現象,是一條大魚!
羊鏗心中喜道。
魚相當重,肯定是一條罕見的大魚,居然拖得魚線猛動,羊鏗不得不站起來提竿。
海風也大起來,加上羊鏗站起身,小船兒開始蕩動。
羊鏗費力地提竿。
突然,魚兒脫鉤了!
羊鏗用力過大,手上一輕,重心不穩,“嘩”地一聲掉落大海!
更倒黴的是,小船也給他蹬翻了!
羊鏗在海上撲騰著,掙紮著、、、
幸而,天無絕人之路。
不遠處,一艘漁船正慢慢駛近。
“嗨——!”
“喂——!”
“救命啊——!”
羊鏗一邊蹬著腳板踩水,一邊朝那艘漁船拚命地招手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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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關關城。
總兵烏三愧接見了督師狄鋒的信使,遼民義士劉梁。
隨著項能受命招收遼民,擴編蠻橫軍,劉梁此刻已然當上了千總,負責偵訊、通信、聯絡等任務。
“總兵大人,督師大人命卑職給您送來一封密信。”
“哦?”
烏三愧接過密信,細細閱讀。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概因書信的內容惹其不快。
狄鋒在信中提出要求,調山海關駐軍中的羊鏗部三萬人出關,編入蠻橫軍,以加強錦城大淩河一線的防衛。而且,狄鋒將提升羊鏗為總兵,以振奮該部鬥誌。
從他的手裏抽走人馬,烏三愧當然心裏一百個不樂意。何況,自己的職位沒有提升,而原來的副將羊鏗卻被提升到總兵軍職,跟烏三愧平起平坐,更令他心中難平。
“總兵大人,督師大人交代,請您馬上回信,由卑職親自帶回。”
劉梁在旁催促道。
“督師大人這麼著急麼?”烏三愧陰沉著臉,向身後的衛兵招手,“也罷,拿筆墨來!”
烏三愧當場揮毫書寫回信。
狄鋒是他的上級,且是一個剛立下輝煌戰功的上級,烏三愧的回信當然不能強硬拒絕,而是措辭委婉。
另外,烏三愧手中雖有密敕,但密敕密敕,就是不宜公開宣揚之意,烏三愧也不願意在回信中使出這殺手鐧,而要等最後被逼急了時才會用這法寶。
烏三愧在信中道,山海關如何如何重要,大軍須臾不可離開,削弱兵力,大大不利於對帝京的保護。羊鏗為自己的部下,自己很清楚他的才能,此人雖無大過,但亦有諸多毛病,不足以就任總兵一職,尚須曆練,雲雲。總之一句話,他烏三愧不願接受這種調度。
寫畢,封好回箋,蓋上關防大印,烏三愧將信遞給劉梁。
“謝總兵大人,卑職可回去向督師大人複命了。”
劉梁施禮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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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越來越大,雨點也從烏雲中劈劈啪啪地砸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