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江邊少年(1 / 2)

夏初風依舊,著意河堤柳,搓得鵝兒黃欲就,天氣清涼時候。江上一葉扁舟順波逐流,江麵白霧彌漫,江邊新綠吐墨,靜遠如畫。細看船弦之上一榻青竹小桌,上鋪龍鳳古琴,旁邊端坐著一個少女年約十一二歲模樣,發髻墨垂,上身段白衣如雪,下身段綠裙如簾,秀美的臉龐帶有幾分稚氣卻又慧麗端莊,讓人瞧了雖然心知她人小歲短卻不敢妄加輕看。隻見這少女纖手撫琴,舉止間溫柔典雅,白蔥玉手指彈弦動,琴聲悠揚,隨霧彌漫江上,江邊行人已被琴音所動,竟有駐步而聽者,琴曲漸入佳境,少女似乎也醉於妙音,開口吟唱道:“欲減羅衣寒未去,不卷珠簾,人在深深處。紅杏枝頭花幾許?啼痕止恨清明雨。盡日沉煙香一縷,宿酒醒遲,惱破春情緒。飛燕又將歸信誤,小屏風上西江路。。。。。。”

一名俏婢立於身側,聽得也是入了神,曲已作罷,竟忘記了給主人倒水溫茶,這時船艙內一聲輕咳,這才把婢女的心神收了回來,連忙去給主人遞水溫茶。少女一曲罷了,眉頭似稍有舒暢,看來剛剛詞曲已說盡心事道盡衷腸,輕聲道:“小蝶,你將這琴收了吧,我身感不適,快些讓船夫靠了岸去,扶我去船艙中休息片刻。”話音未落,剛才輕咳之人已翻開簾賬自艙內迎了出來,道:“少主,身體怎突感不適?是否是這江麵寒涼著了風寒?”少女已站起,提襟移步道:“白伯伯,蘭兒隻是坐久了,些許累了,不礙事兒,伯伯切莫操蘭兒的心了。再則,今已在外,不是那高閣深府之內,伯伯也莫叫蘭兒少主,蘭兒自幼由伯伯看護,打心底認你為親伯伯,如是總是少主少主的叫著,可不顯得生分了?至此,就叫作蘭兒吧!”卻見這灰衣老人畢恭畢敬道:“屬下自當遵命,蘭兒少主。”少女婉嫣一笑,自顧地進了簾賬內。

話說這少女是何許人也?正是樞密院下設隱秘府邸玄宗府府主,樞密院判殷國誌的獨女殷蘭芝,而這灰衣老人便是少女的貼身護衛白中喜,江湖人稱“金剛鷹爪”,一身鷹爪功,斷鐵如草,內家硬氣功也屬實了得。因早年拾得殷國誌恩惠,收為心腹,進而退出綠林,入了玄宗府,一直以來就負責殷蘭芝的起居安全,已有十二餘載。灰衣老人背手傲立船頭,向岸邊眺去,指著一處安寧葦塘木堤,與船夫說道:“將船就停靠於那裏”。

江麵霧氣漸散,船已離岸丈幾許,著見這葦塘之內竟坐著一個老叟垂釣,旁邊一個小童,老叟衣著稍顯破爛,而這小童卻是一身錦衣綢緞,真個的突兀。遙見這小童手裏端著一柄金色大鎖,圍著老叟繞來繞去,吱吱嗚嗚不知在說些什麼,而這老叟頭戴鬥笠,看不得什麼表情,卻坐在那絲文未動,也不搭話。小童見有船駛來,停足而望,頓而大聲道:“哎呦喂,江上琴美歌殤,想來是個天上仙女,怎地突地變成了個老頭?怪哉!怪哉!”說罷,卻用手去拍垂釣老叟肩膀一下,繼而又道:“我說,徒弟,為師與你問話呢,你是聽到沒有哇?”隻見這老叟雖未應聲卻點頭示意。船上灰衣老人聽聞這孩童話語之聲裝腔作勢,雖不禮道卻也童趣漸開,但見這娃娃管這垂釣老叟叫了聲徒弟卻是納悶異常。艙內殷蘭芝和丫頭小蝶聞聲外望,見得剛才那一幕差點笑出了聲音。

再細看這少年,年約八九歲,頭頂瓜皮氈帽,腳踏虎頭娃娃鞋,腰係玉石腰帶,一身亮藍綢緞,最個兒突兀的是這小童脖子上竟掛了一個百歲鎖,金燦燦的“長命百歲”四個大字,赫然可見。這般裝束在一個八歲孩童身上出現,真個兒令人啼笑皆非。殷蘭芝見了,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音,卻見那小童一副大人表情,扯著嗓子喊道:“方才已領略船上麗人佳音,不見其人便知姑娘定是生的如仙子般模樣,江都第一才子敢問仙子芳名?”他這一問裝腔作勢,不懂世事禮數,讓人好氣又好笑,殷蘭芝自幼深居宮府,所習所聞均是大家閨秀之舉,從未這般被人戲言,但此言出於一孩童之口,聽著卻是真誠坦率,此刻也是羞得兩頰緋紅。灰衣老人聽聞此子如此無禮,口無遮攔,便喝道:“哪裏來的混小子,再要無禮取鬧,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丟到江裏喂了蛤蟆。”他言語聲勢嚴厲,怎耐岸上小童卻不理會,接聲道:“常言道,老不欺小,你這老爺爺,手粗如碗,隻我一句言語不對,卻要將我丟到了江裏去,奈何我又不是天鵝,蛤蟆怎能愛吃我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