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邊界明顯,被腐蝕掉的內部,連土地都沒有了正常的色彩,不少圍觀的鎮民站在邊界之外議論指點,卻像是恐懼著什麼事物一般,分毫不敢越過那條邊界。而早到的幾家,譬如沐家與舟玄,都已經向著周邊圍觀的人開始打問了。
祭眼見著舟玄雁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舟玄哲與圍觀之人交談,一邊自腰側將那把黑鞘的長劍解了下來平舉而起——連鞘帶劍,輕輕向著麵前不遠處一堵似乎曾是高牆、現下隻是掛在細瘦橫梁上的黑色紗幔撩去。那劍鞘隻是剛剛觸及飄蕩著的輕薄紗幔便發出了極響亮的嗤地一聲,舟玄雁當即將劍收回,而劍鞘的底部已被灼出一個大洞,清晰可見劍刃鋒銳明光如鏡。
她似是極厭惡一般地皺了皺眉頭,向後退了一步。
祭在晴的麵上捕捉到了一種十分扭曲的表情,或許是厭惡與恐懼的結合也說不定。另一邊的舟玄哲也停止了詢問,與舟玄雁一道轉來了滄舒家。
“看來茗國境內並不幹淨。”洛歐斐垂著眼眸道了一句,似乎是提醒,也像是感歎一般,舟玄雁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別過頭去,麵上凝重與厭惡兼有地盯著那一片片飄蕩的黑色帷幔,風過的時候,它會掉些細碎的、灰燼一樣的東西下來。
人群再起騷動,祭轉過頭去看見人群之外,一輛垂掛著曳地白色紗幔的輦車緩緩駛來,纖華重疊的縐紗間以碧青的絲線描出細碎的新葉,似有人坐在重疊的縐紗之後,任憑著輦車向人群緩慢駛來。
車內人似乎並無露麵的意思,但沐家的三子接連上前問安言談,隻那般恭敬的模樣,便教人心生了猜測。畢竟在茗國境內,三族已是最大的勢力,沐氏兄妹的衣裝間也未掩去沐家的家紋,能令沐家尊敬如此的,大概也隻有茗國的國主府了。
因著距離,大多數人難以聽見國主是否向沐家交代了什麼,隻是長久的未言之後終究起了騷動,那些臆測的字詞,便也不加掩飾地在人潮中洶湧傳播。
“肅靜——”
這一聲喊,最終是由沐氏的長兄沐知律喊出,沐家在茗的威望著實不是一般族類可比,原本喧鬧的街市立即像是被某種高壓覆蓋了一般安靜,風過可聞。
良久良久,重疊紗幔之內才響起了年輕女子細弱柔順的聲音,聽得出有些中氣不足,卻含了命令一般的堅定。
“我知曉眾家是擔心茗國的安危,”她說著,極是短暫地頓了頓,“我在此,謝過諸位的好意。”
“吳家一事國主府會傾力徹查,還請諸位不要妄加揣測,我們有足夠的信心證明,此事隻是一起意外。”絮語間的質疑似乎絲毫不能動搖她一般,恍若未覺一般繼續說了下去,“青陽一族因琴會流言卷入此等事件實屬不幸,但茗國仍可作保,今次琴會絕無狂徒以魁首之位謀我茗國,懷纖於此,應還當得起眾家的信任。”
聽者莫不嘩然,由國主說這樣的話算是極重了,難道青陽若歌與會真的隻是東域市井間的流言?一時間議論之聲四起,而紗幔之後的國主仍舊不為所動,以極是堅定的語氣否認著。
“茗國立信東域七個千年有餘,難道諸位認為先祖庇蔭之地可輕易與人?”
“那國主如何解釋這片死地呢?”終究是舟玄哲聽不下去這般官話,隻揚聲問了一句,議論之聲立時安靜,街巷之內無不以驚詫的目光看著這樣一個張狂的小子。“先祖蔭蔽之地絕不與‘人’,卻要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給予‘非人’了嗎?”
帷幔之後靜了一靜,方才響起國主似是好言勸慰一般的聲音。
“茗國承淩瑰皇血,得先賢所賜茗息,千載溫養,邪怨之物莫敢侵——”
舟玄哲卻是聽也未聽,早在國主開口反駁的時候便伸手自夾道樹籬處掰了一截粗枝下來,如甩箭一般甩向一截掛在房椽上的殘破帷幔,眾人眼見著那樹枝根本沒能來得及穿過帷幔,隻在接觸的瞬間就化成了與廢墟同色的漆黑的煙塵,並著一點兒帷幕的殘片,如落葉一般飄蕩下來,觀者輕嘶出聲,而國主的話也適時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