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舞隻不言,伸手從腦後將那支金縷紅瑪瑙攢珠流蘇簪拔了下來,渾不覺痛似的刺入右手食指,而卷軸早有隨從在她麵前鋪好,她以著自己的血,極是漠然地寫著,青陽烈看著那猩紅的字跡凝固在卷軸之上,滿意而無聲地笑著。
古時東域有八族,其間墨唯掌淩瑰,徽飾為凰。
其下五家高門為王侯皇親,協助著那個古老而強盛的家族,統率著東域最大的國家。
鴻鵠為水掌祭祀禮教曰仁千遲家
鸑鷟為土掌賞罰紛攘曰義舟玄家
鵷鶵為金掌舉國經濟曰禮滄舒家
朱雀為火掌典籍史鑒曰智珞嵐家
青鸞為木掌邊境戰事曰信青陽家
一紙青陽令,於青陽全族便是無以毀滅的承諾,其上遺了承諾人的血與生命,隻要承諾人不死,青陽令便不會失效。同樣的,如果承諾人試圖違背青陽令,會在遍生青羽受毒噬心後淒慘死去,這是背信之人才有的死法,即便是死後也將受到青陽全族的唾棄。
青陽族內,從無背信者。
青陽舞漠然看著那以自己鮮血寫就的字句一點兒一點兒沉凝成黑色,宛若普通筆墨寫就。從這一刻開始,青陽令就已經生效,那上麵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她至死無法違背的誓言。
侍從們將卷軸細細收好,向著二人分別行禮,之後便無聲無息地退走了。青陽烈絲毫不加掩飾地朗聲大笑起來,他伸手將頹然無神的青陽舞從地上扶起來,貼著她的耳際像是耳語一般輕聲說。
“對的,這樣才是我的乖女孩。”
他吻了她,絲毫不在意青陽眾人以及林家恐慌著的人們的目光,他細細地啃咬著女孩像是拂曉時分的玫瑰一般嬌嫩的唇瓣,現在玫瑰的尖刺已經被剔除了,再無什麼力量能阻止他蹂躪她的花瓣。
“待五日後琴會終了,我會親自前來迎娶三夫人。”他以明顯的惡意低低地呢喃著,並在“迎娶”二字上咬重了字音,像是嘲諷她一般。
青陽德彥麵無表情地看著,像是隨手丟東西一樣將青陽賀丟在地上,帶著一眾人圍著青陽烈離去了。
“林家的損失武脈會負責修繕賠償,”走時他這樣笑著,“權作是為三夫人的聘禮。”
煙塵與火焰隨著他們的離去而消散熄滅了,一切似乎都和他們光顧之前無甚不同,隻有林家半頹的前庭以及青陽舞模糊滲血的唇瓣提醒著所有能看見的人,方才發生的所有事情。
青陽賀全身劇烈地顫抖著,掙紮著站了起來。他握著青陽舞那雙滿是灼痕和鮮血的手,無論怎樣都說不出話來。
“賀先生沒事就好了。”青陽舞用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輕柔口吻這樣說著,用著自己的力量止住老人的顫抖。
“老身不值得!若是這把老骨頭能再頂用些……”青陽賀嘶聲地自責著,眼淚淌滿了麵上歲月贈予的溝壑。老爺和夫人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女兒,名滿東域的大公子最細心嗬護的妹妹,終究還是……
“鬧了這樣一場,大家都很累了,”青陽舞微微笑著,可任誰都看得到那笑容之後的虛浮與脆弱。
“早些休息吧。”
她再沒有說什麼,轉身回了房間。而青陽賀隻在風中立著,久久地,將自己的身形藏進立柱的陰影裏,他看著青陽舞投射出的單薄剪影卸去脂粉妝容,理順長發,換下衣裝,熄去燈火,再無聲息。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終究是聽見了黑暗的最深處那一聲壓抑到幾不可聞的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