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就是再不甘也聽得出曦言語裏的意思,或許有些細節不便說於人聽,再者他們這般侍仆也不應妄議此事。她就這般沉默了下去,隻無言地裹一裹狐裘。
寞翎曦卻在此時自袖中抽出一張泛了些枯黃的便箋出來,其上隻一行甚是工整卻不失力度的小字,他伸手遞予蘭若道。
“長老那邊在催你回去了,笄禮一事……終不是能因你一人拖得起的。”
蘭若驚了一驚,自知寞翎曦口中的長老並非楠焱家族的七位長老,而是河川之北寞翎一族的長老。無論她現下裏在楠焱多受器重賞識,她都不可能對寞翎的長老不抱半分敬畏之情。
她,終究是要回去的,她的後半生,終究是要在寞翎家族中消磨幹淨的。
“此間達伊洛來訪夫人亦忙於此,致你遲遲不歸,家族也是能夠理解的。”曦看著垂眼閱字的蘭若,指尖彈了一點火光出來,“若非你在夫人身邊居此要職,族長那邊便是要嘮叨起來了——你是知道她有多看重她那女兒的。”
“晗小姐麼?她也是今歲及笄。”蘭若無聲地攥一纂便箋,輕輕地道了一句。
“你不必這樣稱呼她,”曦看她一眼,“以你在楠焱的資曆,長老也是輕看你不得的,更何況——那位晗小姐並無魔力。”
“教人聽了總是不好的,”蘭若捋過耳邊一點碎發,“到底是我家底薄了,如何能怨別人輕看我——笄禮是什麼時候?”
寞翎曦算了算,道,“大抵是後日了。”
“後日?!”蘭若驚得幾乎要跳起來,“後日愈之世家尚留在楠焱呀!我的冠服連禮簪都還未備全呢!”
寞翎曦看著她,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終是又掏出了一個狹長的香木盒子塞到蘭若手裏,“拿著。”
蘭若驚疑不定地看他,終是小心翼翼扳開木盒上的銅扣,內裏卻是紅絨襯底,安穩地放了兩支簪子在其中。最顯眼的一支便是紫玉髓拚花合白玉雲頭純銀長簪,簪頭處還垂著幾絲銀線點碎晶的流蘇,這般長度及繁複樣式,確實是行笄禮所用的禮簪無誤,另一支則是慣常見的普通簪子,卻是一支珍珠點蕊的合歡花如意紋銀簪,蘭若隻細看幾眼樣式,麵上便不由生了幾麵甚為濃重的緋色,幾乎要滴血一般垂著頭。曦卻像是沒看到一般,不言語打擾。
良久之後蘭若才稍稍地抬了抬頭,如蚊蚋一般嗡嗡地道。
“多謝你有心……隻是為何要想著備這個?”
“因為知道你會忘啊。”寞翎曦的言語裏盡是無奈,“冠服我卻是備不得的,一個女孩子家若是連衣裝都過我之手,說出去也不好聽吧。”
“兩日裏夠我想辦法了,”她垂著頭低低地道,“你倒是闊綽,這般好成色,還是兩支。”
“我到底在楠焱多留了幾年,比之積蓄自是多於你的。”他笑一笑道,“下四院裏有族人以此為生,我隨族長多年,托付之下不難。至於那支常簪——”他輕輕咳了一聲,“待你行笄禮便是能送了,以你身份想必會收到不少,夫人那邊也會注意,我隻不過先占頭彩罷了。”
蘭若細細地將木盒收了,方又輕道了一句。
“謝謝。”
“你我之間何須。”他這樣回答。
蘭若隻怔怔地望著他,目光一時竟挪不開去。
曦長她五歲,兩人卻是一起在寞翎的底層長大的,她的父親早逝,隻記得留母親辛苦做工維生,即便這樣也勉強接濟著同院裏那個因父母都已不再而被遠親應付拉扯的小哥哥,一來二去兩人便也相熟。卻不想曦在九歲那年意外地被發現有了魔力,對於寞翎家族而言便是全族驚動的大事,恰巧族長一脈所出之女尚無魔力跡象,便生了許配之意,曦百般不願之下求助於當時釋身邊的一位寞翎家族侍從。茶餘時間的一次提及卻像是有什麼觸動了楠焱釋一般,竟親往寞翎家族接曦前去。寞翎如何敢攔,年限未定下更是不敢再提此事,曦自此便被接至楠焱撫養,楠焱並寞翎留下的一眾賞賜他未留分毫,大部分都予了蘭若和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