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隱鋒(2 / 2)

“果然這般隨手取素材太隨意了啊。”他像是早有預料般地笑了笑,吹去指尖的最後一點煙灰。

祭呆立在原處怔怔地望著隨風而過時依稀飄零的幾點殘瓣,如煙如雨般。她方才的的確確沒有察覺到赤鬼出劍,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經由術式而釋放出的魔力痕跡,若不是他出劍的速度遠超自己所能覺察的極限,便是他真真切切地未曾出劍。

卻在此時聽到了赤鬼的一聲輕笑,虛幻的手撫一撫她的頭頂,所能被覺察到的實感正飛速變得稀薄,由此可見他方才施加在那根竹枝上的,也是與光魔法同出一脈的某種術式,隻是力量極淺,無法形成穩定的結連。

“傻掉了?”他笑著看她。

祭猛地搖了搖頭,卻仍未能掩去心中愕然。

“剛才的是——”

“隱鋒。”赤鬼的笑容在她看來高深莫測,“真正的隱鋒。”

祭不由得又糊塗起來,想要深究一下其中意味,卻又覺得自己從始至終也未能明白。

“你不需為此心急,”赤鬼遙望遠天,鳥雀鳴聲依稀漸遠,“不為多數人所有的事物,終究有著不被擁有的原因。隱鋒亦是如此……比起持劍的穩,更多是殺伐的意。”他看她一眼,“若非是你……我情願這一式徹底消湮在楠焱的重闕裏。”

“習得隱鋒者絕非善類——”他向著辰垣樓的那一脈簷角揚了揚下巴,“那家夥也是如此。”

祭不由得默然。

這話中雖有明確意指,卻也絕不乏他的自嘲之意。

“話雖如此……”她正這樣想著的時候,赤鬼話鋒卻是一轉,“我們這般世家裏出來的人,又有幾個是良善之輩呢?”

就在祭對這般情狀自覺無措的時候,自西邊天空劃過一道模糊白影,伴著一聲悠鳴,直直落到緊靠著長寧院牆的秋瑾塔那邊去了。祭知那是世家所飼養的信使,秋瑾塔足高七層,一為收納些不便示人的舊物,二為監視長寧院罪籍,三為雪鳥提供落腳之地。

果然隨著這一聲似比往常悠長而喧鬧的鳴叫之後,崇靈閣的大門便被匆匆推開,楠焱殷如隨之便急急地往秋瑾塔去了,大長老的禮服雖然素淨,卻也壓不住那一抹櫻紅新妍的襯裙裙角。

祭正想問問赤鬼,轉臉便見赤鬼正望著秋瑾塔的塔頂,銜著一線略顯落寞的笑意道了一聲。

“看樣子我得躲一段時間了。”

“躲?”祭微微一愣。

赤鬼點一點頭,向祭比一個噤聲的手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隻記得別和人提起我就是。”

未及祭再多問,赤鬼便向她笑笑,長裾輕拂,卷著幾點殘花往誠明祠的內裏去了,隻幾步,便化成了一縷赤紅的薄煙,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與此同時的達坦納,因著地域偏北的緣故,嚴冬的寒意尚未有消匿的跡象。黑色岩石堆砌而出的庭院顯得荒寂而蕭瑟,連著圍攏在外的一片密林,都顯得寂靜而頹廢。

但就在僅僅是一道城牆相隔的先知城西莉絲?蘿絲琳莉之內,嚴冬卻仿佛永不光顧。小巧的、人工開鑿的湖泊之濱,月桂樹叢投下一串細碎的葉影,牝鹿在樹蔭下安靜而優雅地站立著,耳朵時不時輕輕甩動一下;她的孩子則臥在草坪上小憩,她們的眼神都是那樣溫和不驚,長睫之下盡是柔軟的馴從;湖泊隨著日影流轉著晶亮細碎的波光,兩隻羽翼墨黑的天鵝悠然浮在其上,一旁的蘆叢中幾枝零散生長的菖蒲已經抽出了嫩綠色的花序,時間仿佛被凝結在了某日夏初。

雪白岩石砌成的石橋之上精細雕鏤而出某種極盡繁麗的蝶翼的形態,以無人能識的古語寫就銘文訓誡,白橋的倒影在波光中微微動蕩著,細碎光芒流連其上。一隊白發白衣的少女低低嬉笑著從白橋上匆匆跑過,她們的裙角上捎帶了初夏的風,引得庭中白蠟樹下正在練習簡單魔法的少年們不住回頭。

倒映在湖光之上的永遠不隻有天鵝、白橋和年輕新稚的祭司們,高大華麗的黑色公館亙古矗立,無論是那誇張的鋒銳尖頂還是那般沉凝深重的色澤,似乎都冰冷地顯示了那裏並不是庭中這般允許喧嘩和玩鬧的好去處。

公館的最高層以黑色的吊橋連接起一座孤零零的高塔,幾乎難以察覺的、高塔的露台上,一道纖細的身影迎風站立。滿綴纖華蕾絲的黑色紗緞長裙在風中輕舞如蝶的黑翼,連帶一同飄飛起來的還有她頭上輕薄的黑紗,藤蔓荊棘密繡其上,像是某種祈願的銘文,透過繁密的紋樣隱約可查,她的發是那般柔嫩的櫻色。她仰著頭,下頜連著雪白纖細的脖頸彎成一個高傲而優美的弧度,在她目光遠及的遠天深處,透過蒙住雙眼的黑色緞帶,一點堇青色的辰光越來越顯奪目。